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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9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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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火成就罪孽, 从水上升起,将生命烧至荒芜;雨水泽被石缝,催生出新芽,最终却也湎于海洋。

唯有时间, 是唯一神圣而不可撼动之物, 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

永远呈现真实之姿,拥抱希望, 流向不知名的未来。

记忆碎片一块块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桩桩件件。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切,情绪反而沉静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被轻轻呼唤,真实的思念宛若时间长河上的一缕风, 引领着他向前溯游。

小男孩赤着脚在破旧的福利院校舍里玩闹,大方地将最后一块奶糖送了出去,过后哭哭啼啼地躲在小放映室里, 与院长阿婆一起看江姐歌剧, 哼哼唧唧学着唱。

虚幻的时空交流中,一双更为年长、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不久后,男人就会带着出生证明闯入这个简单却温馨的生活,小孩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和怎么滚都不会摔下去的大床, 而代价, 却是冰冷的摄像头, 尖锐的针管,时刻发疼的双腿和永远没有回应的房间。

“哥哥,你是谁?”而现在, 还非常纯净的童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然后不等得到答案, 便满怀憧憬地说道, “……长大后, 我也想成为电视里的那些人,我唱的也不差呀。”

祈玉轻轻地笑了,眼中有些怀念之色:“嗯,确实不差。”

其实他已经快忘记这些事了,但……

拥有这么纯粹的梦想,能够骄傲坦率地相信着未来的自己,一定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

“你乖一点,这些本来都不会发生……早点休息吧。”

留下这一句,男人摔上门离开。

空荡的房间里,少年捂着滚烫的脸,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摇晃地走向冰箱,熟练地拿出冰盒,用毛巾包起来。

他站在镜子前,将冰块敷上肿起的那半边脸颊,剩下的小半块随便找了条帕子,扎在因为针眼而青紫的手臂上。

明天还要上学,他想,不能太显眼了。

第二天放学,少年与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过这座小桥,就要与同学们分开,独自走进那座坟墓般的房子。夕阳余晖洒在他纤长的眼睫上,遮去落寞的眼神。

“祈玉,你不开心吗?”

少年一愣,显而易见的慌张刚要爬上脸颊,就听那同学接上了后半句:

“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偷偷打听到的,下周三要去春游啦!”

……原来只是来炫耀一下打听渠道广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这样,一点点事情都要臭屁,偏偏是这样的年纪,最单纯而明丽。

他偷偷舒了口气,又觉得更失落了,最后无奈地笑了笑:“那可真是太好啦。”

同学又享受了一番吹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没关系,没有什么是春游打败不了的不开心,如果有,那就等过几天通知下来了再嚎一次。

少年扯了扯脸上的口罩,强迫自己加入了同学们兴高采烈的交流。

“这周末一起去买东西不?”

“好呀!”“就去长洲路那家吧!”“我也去!”“……”

“我就……不去了吧。”

“诶?”那位同学疑惑地皱眉,然后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果然不开心了!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有,没什么,我不是感冒了嘛,”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我家里有零食哦,到时候多分你们点。”

同学们都知道他家好像有很多钱,零食大多是进口,上面有很多不认识的洋文,于是大声调侃起来,扬言到时候一定要把书包掏空。

分别时还在哈哈大笑,没人注意到有人的笑声渐渐消失。

——你不开心吗?

独自看着桥下的水流时,少年静静地回想着刚才的问题。

回不回答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但是虚空中仿佛有一双眸子看着自己,执着地等待着那个答案,于是他仰起头,轻轻地欺骗着自己说:“跟大家在一起,生活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吧。”

相比许多福利院生存都困难的孩子,自己已经很好了。

很好吗?

那双眸子缓缓消失。

明明心底对这样的生活困惑不已,每天都只能靠着欺哄骗自己才能笑起来,连自己无法坦率地面对真正的心情,实际上又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

冰蓝色的池子里,人鱼蜷作一团。

身体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巨大改变,大大小小的病痛不断,漂亮的银色鳞片散了一池底,分不清是血还是营养液的糊糊粘在秃尾巴上,看起来丑陋又恶心。

我还活着么?他无声地问自己。

“还活着喔。”祈玉游到人鱼身前,指尖轻拍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柔和地说,“再熬一熬吧。”

可是真的好疼啊,心脏为什么就不能罢工会儿呢?

“以后就不疼了。再撑一撑,三四年,很快的。”

好吧,那就再撑一撑。

虽然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继续撑下去的必要,但就当是这样吧。

……

高考放榜,有人欢喜有人愁。

他的指尖轻轻在录取通知书上烫了金的大字上摸了摸,盯了会儿上面的“外语学院”会儿,便将这张对很多人来说重逾千金的纸头对折,随手扔进抽屉。

“收到这张通知书都不开心?”无意撇到这一幕的周寻问。

“没有不开心,”他说,“心里都乐开花了。”

前往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虽然不是曾经最期待的音乐学院,但也挺好的。

早早地熄了灯,躺在被窝里,艰难地睡着,到了大半夜又冷汗淋漓地醒来。

就像曾发生过千百次的那样,稚嫩委屈的控诉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

“哥哥,为什么要把我留在那里,你明明说过会回来。”

“你要走了么?你要彻底背叛我了吗?”

那个孩子,那个与他几年间朝夕相伴的孩子——

或许,已经死在了冰冷冷的岸上。

而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紧攥着一点点微弱的光,宁愿做个卑劣的人渣。

苟且偷生。

喘息着爬起来,第一时间打开灯光。镜子里的自己显得狼狈不堪,乌黑的眼珠浸润着水雾,他匆匆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然而看到的世界依然只有一片模糊。

虚空中似乎有一个影子,模样很是眼熟,是镜子还被彻底移开的缘故么?

那道影子也看着自己,目光宛若审视,又似怜悯。

我还活着,至少……我还活着。

他十分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对虚空中的自己说:

还没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死掉,这就已经很感谢了。

——以后怎么办呢?

那个影子似乎动了动嘴唇。

以后啊……

当然也要努力走下去了。

这次对方的嘴唇动地有些犹豫。

——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不知名的酸楚填满胸口,他小声回答了对方:“不行啊,心脏这么累都还没要休息呢。你也是,别一直停在这里了,去你自己的地方吧。”

虚空中自己的影子消失了,他蜷缩在床上,把头埋进膝盖中。

……

海天交界处,礁石从海洋生长,倦鸟入海洋而亡。

人鱼瑰丽的鳞片闪着天光,眸光盈盈,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祈玉愣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礁石上,上半身则靠在人鱼的怀里。

“不是说要回去吗?”人鱼轻声问。

祈玉呢喃:“母亲……”

人鱼笑着应了,柔软的指腹轻轻刮着他的发丝,按摩他的头皮:“慢慢来,别想太多,你已经很优秀啦。”

优秀么?

熟悉的话语让祈玉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沉默了会儿,才苦笑道:“迄今为止,我好像……没做过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并不是这样的。”人鱼摇了摇头,“生命各不相同,而能承担起生命的重量,努力去治愈好伤口,然后继续往前走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了。活着并不简单,我很为你骄傲。”

祈玉定定地看着人鱼美丽的面庞。

是……这样的吗?

“休息够了,就回去吧。”人鱼说,“你已经见到了我们从没见过的景色啦,还从来没有一条鱼能在陆地上生活呢。而且,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这个地方,就证明你已经到达了我们都不曾到达过的高度,换句话来说,生与死已经限制不了你的灵魂啦。听,有人在叫你,回去吧。”

说着,它抬头看向天际。

云蒸霞蔚,明日初生。

祈玉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丛白光。

与幻境中有些相似的场景让他恍惚了一瞬。

紧接着是熟悉的寂静——宛如被塑料薄膜覆住双耳,不通过空气介质传播的声音怪异而微弱,身体各脏器发出的声音却鲜明,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响。水下本就是连风也嫌弃的地方,光线被扭曲后才被允许进入,一切都是那么的光怪陆离,与世隔绝。

祈玉指尖痉挛着想攥住身下的贝壳,却抓了个空,随即一个更为炽热的东西蓦地将他反握住。

火热的掌心裹着冰凉的腕骨,祈玉愣怔抬头,那人扬了扬下巴,吐出一串泡泡。

手腕被引导着伸向前方,摸到了什么黏腻却光滑的东西,他无师自通地弹出尖锐的蹼爪,用力一戳——

新鲜空气顿时涌进来。

祈玉呆愣过后,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是在一个蛋里么?

他微微偏头,便看到秦昭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用力,以两个人的力道,一起划破这层坚固的蛋壳。

随着缝隙的增加,这片空间内的液体不断流出去,祈玉下意识唤了一声:“秦昭……”

秦昭正从他身后抱着他,从喉间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还好有你在。”

话音落下,手上也刚好划过一个圈,眼看着头顶的“壳子”就能被打开。

秦昭好似笑了笑,下巴蹭过祈玉脖颈,滚烫的气流让后者耳尖红了一片。

“只有这一个选项,”他张嘴叼住祈玉侧颈一小块软肉,含糊道,“没有不在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们注定会遇到……你只能是我的。”

祈玉垂下眼睫,默许着对方的小动作,那宛如小孩般的霸道宣言让他觉得好笑又温暖。眼看着就要把壳子彻底推走,刚想开口,忽然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秦昭……”

“嗯?”

祈玉嗓音有些颤抖:“你怎么是光着的?”

“……”

秦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不也是么?这是在你自己的蛋里啊,谁‘出生’会自带衣服?”

闻言祈玉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身下,思考了过零点零一秒后,粗长的鱼尾瞬间填满了整个蛋壳下部。

嗯,尾巴自带鳞片,雅观多了。

秦昭:“……”

下一秒,一只大猫咪的出现差点把蛋撑裂开来。

瞬间被压在猫肚皮下面的祈玉:“……”

猫咪努力挪了挪屁股,口吐人言道:“上来。”

祈玉尾尖折起,双手撑着蛋壳仰起头,

只见绘着红色火焰纹路的猫咪伸过一个懒腰,垂下脑袋,碧绿的眸中漾着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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