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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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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小安前一世学的是地理类专业,正巧还是个历史人文爱好者,虽谈不上博览群书,但还是有些基础在的,他对各朝各代的许多制度都略知一二。

外屋对话有商有量,父亲对母亲细细道来,乔小安听到了更多信息。

原来,大梁朝实行“官曲民酿制”的榷酒制度——民户若想做酒水生意,首先要取得购买酒曲的资质,成为官方认证的酒户,其次要购买官方的酒曲,第三步才是酿酒货卖。

民户禁止沽卖私酒,便是家中自酿自饮,也有坛数限制。

朝廷为此设立都曲院,专门负责造曲、卖曲,收取酒户课税,以较少的人力垄断造曲,达到控制大梁酒业的目的。

乔小安穿越前不过大三,涉世未深,但他明白,这都曲院便是那所谓又闲又香的“饽饽”。

他打了个哈欠,侧耳继续听。

只闻母亲压低了声音,附和感慨道:“皇城脚下的酒水生意,富者如樊楼、八仙楼、宣城楼,四面彩檐百般珍馐,自有各自的路数,早已打点明白,任凭怎么查都是雪消春水一场空。而寻常民户铤而走险酿些酒浆,左不过是狭缝里求个谋生的活计,讨个吃饱穿暖,官人纵是真查到些瓶瓶罐罐,又岂忍心治他们重罪?”

若真计较,酤酒五斗便足以定刺配之罚。

“说得正是,绝知此事终会不了了之,又不得不奉命行事。”乔仲常无奈言道。

说白了,他们辛苦一场,不过是南衙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听了这番对话,乔小安对母亲的性情和父亲的为官之道多了几分认识。母亲不仅心细如发,并且是个相当有见识的女子。

酒水这个话题太过沉闷,白其真换了个话题,开始说起两个儿子的功课:“官人不在家这段时日,山儿、川儿每日散学归来,无须敦促,便会自觉进书房背书练字,夫子连夸他们功课好长进。”

“对了。”白其真从匣子里取出乔见山写的那首五言诗,递给夫君,笑吟吟道,“纪夫子说山儿甚有诗词天赋,官人且看这个。”紧接着,将纪夫子那日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予夫君听。

“叱牛连晓耕,采桑踏夕归。著衣悯蚕妇,餐食念耕夫……”乔仲常轻念道,原本严肃的脸瞬时舒展,连疲惫都消减了几分。

弃文考,改武举,乔仲常是心有遗憾的,便把所盼所念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如今长子才华初显,他自然欢喜。

诗词天赋,此中意义非凡。若只是想习文识字、参加明经诸科,只需熬灯苦读、苦背经书即是,可若是目光高远,想要试一试进士科,则需有些才华天赋在身上——歌赋常以骈文为体,骈文讲究词藻典故、对仗韵律。

无师无才者难以自通。

乔仲常欣慰道:“科考一道,青霄路迢迢,一路龙虎争,山儿有这份诗词天赋加持,便比他人先了一步。”

“官人上回同我说过,朝中许多台官上疏,谏言以经义、策论取士,替代诗赋取士……此事会不会影响到山儿往后的科考?”

“夫人且放心。”乔仲常解释道,“一事兴起必是徐徐渐进,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诗赋与经义之争没那么快有定论,我们暂且按着旧制准备便是。台官们想彻底推行经义取士,首先要说服那群诗赋进士出身的大员们,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可都在他们手里。即便真有一日,一旨令下改了旧制,诗赋余威尚存,绝不会无人问津。”

又言道:“再说了,科举虽各以文章论高下,却也少不了才华名声、大儒举荐。山儿若是在诗赋一道上有所建树,其笔下文章必文思巧妙、用辞雅正,日后行卷、温卷时,更容易得到大儒们的青睐,传扬名声。”

乔仲常举例道:“前朝朱可久行卷自荐,一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而名声大噪,传诵至今,便是极好的例子。”

所谓“行卷”,是指士子们应举前向文坛前辈、鸿儒大硕们投献文章,以求赏识、推荐,增加中式的机会。

“温卷”类似于“再拜”,隔段时日再投一遍文章,以表重视。

实质上,行卷、温卷是举荐制的形式演变。

乔小安暗想:“行卷、温卷属于隋唐遗风,为权贵之家留了后门,加之经义取士、诗赋取士争执不断,可见大梁朝的科举制度处于发展阶段,仍未完善,寒俊之士入仕艰难重重……大梁朝类似于前世北宋,这是无疑了。”

正如父亲方才所言,新事物的兴起非一日之功,它涉及新旧利益的重新分配。科举方方面面完全取代察举制、九品中正制,是一个历经几朝几代的缓慢过程。

爹娘讨论三哥的诗词天赋,让乔小安间接感受到了“卷”——功名一张纸,熬灯半白头,以文入仕,太卷了。

爹娘的话里,还有许多细节,乔小安需继续咂摸,往后结合际遇慢慢体会。

他暗叹一声:“书到用时方恨少,真乃至上真理……”尤其是对一个穿越者而言,他肚子里那二两墨水,拿出来根本不够用。

所幸,现在还不是用墨水的时候,他还有时间用功。

外屋对话继续,“我前两日新裁了一身春衫,官人上身试试。”白其真从衣笼取出春衫,披在丈夫身上,为其整理衣襟,上下打量后满意道,“正正合身,这料子很衬官人。”

她一边走进里屋,一边言道:“裁衣裳时,我不小心多剪了一尺布,正好给小安缝了兜子、短衫,你瞧瞧,多合适。”顺势将乔小安抱到了外屋,走至丈夫跟前。

原来娘亲是故意多剪了一尺。

乔小安顿时意会娘亲的良苦用心,他配合着挥舞小手,咿呀欢笑,眼角却不自觉地划过一颗泪。

许是今日心情颇佳,又许是穿了“父子装”心里泛起涟漪,乔仲常主动接过娃娃,道:“叫我这个便宜爹爹抱抱我家五郎。”这是他第一回抱起养子。

乔仲常抱孩子的动作很熟稔,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娃娃,他看着笑咯咯的便宜儿子,欢喜道:“呦,咱五郎笑起来也有两个梨涡,跟四哥是一样的。”

白其真搭话:“要不说小安和山儿、川儿有缘呢?”

“五郎多大了?两个月?”乔仲常打量道。

“雨水时节那日捡回来的,今日是小满,明日就足三个月了。”

乔仲常顿觉,该给孩子取大名了——男儿三月取名入家谱,弱冠表字定性情,都是大事。

“是我疏忽大意了,不该不该。”言罢,乔仲常连忙坐到书案前,翻书寻字,一时间房内素静,只闻沙沙翻页声。

白其真将孩子放入摇篮中,着手铺纸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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