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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活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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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得而知。”

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连绵宫阙,谢星阑语声又低了一份,“当日侍候他们的伙计,只说赵永繁进门片刻便出来了,出来时面色凝重,似见洪水猛兽一般,但二人谈论了什么,无人听见。”

秦缨定了定神,“那如今怎么办?”

她回看了一眼崇政殿方向,“崔毅就算当真有鬼,想来他也不会开口,而陛下将他押入的是刑部大牢,显然对他存着几分善意。”

谢星阑见秦缨看得分明,自是欣慰,“陛下对崔氏多有回护,这也是我今晨面圣的缘故,如今有两个方向,第一是找到江原,第二,是查清楚赵永繁见过江原后的行迹,以此来推断二人所谈为何,按照南下案子的做法,我连夜画出了江原与其随从的通缉画像,至于赵永繁这边,还是再仔细去别院过问一番才好。”

顿了顿,谢星阑又道:“至于未央池内,我仔细看了当夜所有人的证供,这才有了内奸与阿依月嫌疑最大的猜测,公文在谢坚身上,稍后予你看,并且这几日南诏人从未离开未央池,若真有内外勾结,那他们必须要提前安排,我已命人对未央池内侍候的一众宫侍盘查一番。”

秦缨面色严峻了些,“若真是阿月与内奸合谋,那事情就复杂多了,上月末极力促成赏雪宴的便是她,本只邀请世家子女,但蒙礼想邀武将,这才令北府军军将入宴,若连天真无邪的她都参与其中,可想而知施罗与蒙礼是何心肠。”

秦缨心底漫起一股子寒意,定了定神道:“我们先回定北侯府的别院看看?此前不知赵永繁见过外人,如今知道了,只需仔细调查赵永繁那几日言行便可。”

谢星阑颔首,二人一同朝宣武门行去,连日来未再落雪,寒风却依旧迫人,屋檐上的积雪亦早就冻成了晶莹冰凌,秦缨拢了拢斗篷,只觉这天气古怪得很。

出了宣武门,便见外头守着不少人,除了谢坚几个,还有郑、崔、杜几家的仆从,谢坚迎上来,“公子,县主——”

他话音刚落,几家仆从之中,一个眉上有疤痕的高壮男子,目光如炬地盯向了谢星阑,谢星阑扫视回去,四目相对之时,那男子又撇过视线与身边人低声说着什么。

秦缨见他驻足,忍不住问:“怎么了?”

谢星阑收回视线,“没什么。”

话音落,他又看向谢坚,“西边着乌衣的,是谁家的家仆?”

谢坚往后看了一眼,哼道:“定北侯府的,都是战场上回来的,通身肃杀之气,看着就不是善茬……公子,画像已经发出去了,守城军那边来了消息,说是三四日之前,见过画像上的一人,小人怀疑他们有人易装了。”

谢星阑边走边道:“继续往城外几个方向追查,陛下有令,定要捉到此人。”

谢坚应是,“谢咏已经带人去安排了,不过陛下竟将崔毅下了刑部大狱?不该是带去咱们衙门吗?”

谢星阑道:“因他姓崔。”

谢坚欲言又止,谢星阑道:“将那夜证供给县主。”

谢坚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递上,秦缨接过上了马车,待马车走动起来时,便令白鸳掀着帘络,细细翻看起来。

马车一路入长兴坊,两炷香的时辰后,停在了杜宅之前,秦缨拿着公文下马车,一边入内一边道:“按照时辰推算,案发之时,我碰到了萧湄一行,你则已经往湖边走去,后来你再入梅林,在此之后,是崔慕之他们得了消息,赶往林中之时,才碰到了独身出梅林的阿月,她的确嫌疑最大。”

秦缨将公文还给谢坚,又道:“若是她在邀月楼作怪,赵永繁坠楼后,从竹林西南绕行,自是

来的更晚,且绕行那段小路,正与她从潇湘馆回梅林同路,便是半途遇见了人,也有了解释,但,我们这边有好几人都有独身行动之时。”

谢星阑颔首,“这些人的内奸嫌疑最大。”

秦缨秀眉紧拧,待到了灵堂,便见肖琦今日在此守灵,见他们过来,肖琦立刻道:“可是有什么眉目了?我听闻今日一早侯爷便被急召入宫,这才来此等消息。”

谢星阑道:“是有了些线索,赵永繁在六日前,曾去见过一个名叫江原的玉行商人,如今怀疑此人背景复杂,你可认识此人?”

肖琦一脸茫然,“从未听过这名字,老赵去见他作甚?”

谢星阑摇头,“我们正在查,照顾赵永繁的小厮何在?”

肖琦忙道:“你说宝忠?就在里头呢。”

“宝忠,出来——”

话音落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厮走了出来,行了礼后,谢星阑便问:“十月二十七那日,赵将军曾独自出府过,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宝忠一愣,“二十七?哦小人记得,那日将军说,想去逛逛从前在京城之时常去的书局,因离得不远,连车马也没让我们准备。”

谢星阑继续问:“他何时离去,何时归来,神色如何?都说过什么话?”

宝忠眨了眨眼,“大抵申时出门,酉时归来,冬日天黑的早,将军归来时,已是傍晚天光昏暗,且那两日下了大雪,外头冷的很,他回府时,身上斗篷领子竖起,神色……神色有些凝重,好像没找到要买的书,哦对了——”

宝忠小脸皱起,“他回府后,径直去了东院厢房,小人一路跟着侍候,可进门之前,他忽然问这个时辰,侯爷可回侯府了,小人哪里知道,侯爷那时候天天要入宫面圣的,小人便直言不确定,将军犹豫了一会儿,摇头说没什么,便进了屋子,当天夜里,一晚上没出来,也未用晚膳,不过将军素来天黑便歇下,也没什么异常。”

谢星阑心弦一紧,“他问定北侯做什么?”

宝忠摇头,“大抵是想与侯爷商量什么吧,这院子虽好,但看得出来,将军独自住着有些不习惯,也不爱使唤我们,每次去侯府之前,也会问我们时辰是否合适,将军是个十分守礼数之人,也不爱给侯爷添麻烦。”

肖琦忙点头,“不错,老赵就是这样的人,他平日寡言,一件事没想周全之前,是不会对任何人开口的。”

谢星阑与秦缨对视了一眼。

宝忠见气氛不对,战战兢兢道:“将军回京后,这样的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他不爱出门访友,但也偶尔出去转个把时辰,小人、小人此前并未当做异样禀告——”

秦缨道:“第二日呢?第二日有何异常吗?”

宝忠苦哈哈道:“第二日将军如常用早膳,后来还被侯爷唤去了侯府,小人去收拾书案时,看到将军前夜也临帖了,但一看那日写的就不太顺利,好几张纸都被将军烧掉了。”

秦缨拧眉,“烧掉?”

宝忠又点头,“不错,将军临帖,但凡不满意的,都会烧掉。”

肖琦道:“二十八那日,正是侯爷喊我们去侯府,问我们愿不愿去未央池,至于老赵临帖,如我没猜错,他是在推演军备精进之事,这些都是机密,所有作废的文稿画稿,都是要烧毁的。”

秦缨犯了难,“他那日出去必定遇到了什么,甚至想去拜访侯爷,但大抵未拿定注意,末了还是算了,二十八那日,他什么也未说?”

肖琦摇头:“没有,且若要拜访侯爷,那定与军中事有关的。”

秦缨又问宝忠:“后来呢?他从侯府回来之后呢?”

宝忠道:“还是老样子,将军回来的时候,尚未天黑,他闭门不出,直到——”

说至此,宝忠忽然嗓子一紧,道:“直到晚膳时分,小人去送晚膳,进门却见将军在写一封公文似的,见小人来,他让小人准备车马去定北侯府,可等小人将晚膳放下之后,他又说不必,小人当时有些纳闷,却也没当回事,毕竟天色太晚。”

“公文?后来可有让你送公文?”

宝忠摇头,“大抵又写坏了,第二日将军去赴宴,小人进屋子收拾书房,还是看到有烧掉的纸张——”

秦缨沉吟一瞬,又问:“他烧掉的纸灰何在?”

宝忠怯怯地,“小人早就倒掉了,就倒在院子里梅树根下——”

秦缨忙道:“带我去看看!”

宝忠点头应好,朝东院走去,没多时入了月洞门,直指着西北方向的一株花苞盛放的梅树,“就在那里——”

秦缨步伐很快,等到了梅树跟前,果真见梅树树根下洒着满地黑灰,上月末的大雪在二十七日清晨停下,此后虽飘过雪粒,却因天气严寒,积雪未化,因此黑灰仍是那日倾倒时的模样,秦缨小心翼翼蹲下,稍一拨弄后眼瞳一缩,“用的什么墨?”

宝忠愣了愣道:“松烟墨。”

秦缨吩咐道:“去拿竹夹和干净的白纸来,再找个托盘。”

谢星阑亦在她跟前倾身,“怎么?”

秦缨拧着眉峰,“有未碎的纸灰,看能否靠着松烟墨辨出其上字迹,松烟墨与油烟墨制作工艺不同,而寻常松木难已完全烧化,因此大都含砂,纸页烧成灰烬后,墨砂仍然留着,只要纸灰未碎,仔细甄别,或许能辨出一二字。”

谢星阑眼瞳动了动,转头一看,便见秦缨欺霜赛雪的脸颊冻得微红,清秀明丽的眸子正一错不错地盯着灰烬,仿佛再幽微的痕迹,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谢星阑转头吩咐:“准备间暖和点的屋子。”

肖琦自去安排,没多时,宝忠将秦缨所需之物取来,便见秦缨捏着竹夹,小心翼翼地将烧成灰的纸碎平铺在了干净的宣纸上,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十多片纸灰被寻出,秦缨又缓缓拖着托盘,转身进了备好的偏厅。

刚将托盘放下,秦缨看了一眼屋子,吩咐道:“将门窗全部关上,让屋子昏暗一些,再点一盏灯来,再拿纸笔——”

无人知道秦缨要如何甄别,只按吩咐行事,这时,谢坚却从外快步而来,“公子,未央池那边有消息了,找到了一个这两日行迹诡异的御林武卫。”

谢星阑扬眉,“人在何处?”

谢坚道:“尚未拿人,此人是郑钦麾下,我们还未惊动他。”

谢星阑转身看向秦缨,还未说话,秦缨已开口道:“你去便是,我先在此研究研究,若得了准,便去未央池寻你——”

谢星阑沉沉点头,又吩咐两翊卫留在此听秦缨调遣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屋子关门闭窗,彻底昏暗下来,白鸳和肖琦站在一旁,都不知秦缨要如何做,便见秦缨拿灯盏让光亮照在其上,又不断变幻角度,某一刻,她定住身形,仔仔细细地盯着一抹碎片细看,只见黑色的纸灰之上竟有几星微弱的细闪,又半晌,秦缨在一旁白纸上写下了半个字形。

肖琦大为惊叹,“是那墨砂映光?”

秦缨不置可否地点头,又一片一片地细细分辨,足足两个时辰之后,秦缨望着白纸上十来个残字紧拧了眉头,“将赵将军写过的帖子拿来。”

宝忠应声而去,待看了赵永繁之字,秦缨又一一比对分辨,直等到傍晚时分,她才面寒如水地吩咐沈珞,“去未央池——”

……

未央池西北方向的值房外,谢星阑与崔慕之和郑钦三人,已等了小半个时辰,郑钦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黑着脸道:“你最好没有抓错人!”

暗房内传来痛苦的嚎叫,谢星阑面不改色道:“此事事关重大,想必国公爷已经与你细说,宁可抓错,也绝不可能放过。”

“你——”

郑钦心底憋闷,目光一转,看着崔慕之冷笑,“我御下出了个内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利用陛下盛宠,包庇通敌奸细。”

崔慕之蹙眉,“劝你慎言,传到陛下耳朵里,只怕你父亲都不好交代,我崔氏满门忠烈,无惧捕风捉影栽赃之行,若真有通敌细作,我头一个不姑息。”

郑钦嗤笑,“好一个满门忠烈,好一个不姑息,你叔父早上被押入刑部大牢,下午他的折子便递入了崇政殿,倒不敢为自己喊冤了,只领了个贪财受贿,识人不清之罪,‘忠烈’二字,哪有你崔氏尊荣要紧?若真俯仰无愧,怎不让龙翊卫审崔毅?”

崔慕之沉声道:“那你要去问陛下。”

郑钦眼底闪过两分轻蔑,“有陛下的宠纵,果真不一样,万事只需将陛下抬出便是,只可惜了赵参军,大好年纪,满心抱负精忠报国,末了,却死在了这皇家御苑之中,还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大庭广众,又当着谢星阑的面,崔慕之懒得理会郑钦狂悖,而这时,一道脚步声从内室传出,几人目光一转,便见谢坚一边擦着手上血迹,一边朝外走了出来,“公子,两位大人,乌齐鸣招了——”

一听此言,三人便知这御林武卫的确犯了罪责,郑钦前一刻还在鄙薄崔慕之,此刻剑眉一皱,“怎么回事?”

谢坚看着谢星阑道:“乌齐鸣今夏染了赌习,此前已欠债六百多两银子,他出身黔州富足人家,靠武举入禁军,本是大好前程,出了这等事自不敢告知家族,这半年他几次被追债,皆靠着变卖京中家产勉强应付,月前,他收到家中寄来的银两,本想靠这些银子翻身,谁知输了个精光不说,又多欠了百多两银子,走投无路之时,一位玉行老板找到他,说得知南诏使臣入了未央池,而他想与南诏人做美玉生意,便想让此人为其传信——”

谢星阑目光微利,“是江原?”

谢坚点头,“不错,我问了长相模样,确是江原,乌齐鸣说江原打算去南诏采买美玉,但平日里哪见得到南诏王族?便想趁此机会,与南诏人攀扯关系,他别的也不敢做,只让乌齐鸣送一份厚礼给蒙礼身边亲信,算是见面礼,可没想到,那亲信一听送礼物的是个大周商人,只觉被看轻,大为恼怒,又将礼退了回来。”

“乌齐鸣说,是一只巴掌大的锦盒,里头放了一只通体碧绿的和田玉貔貅,价值千金,他此行本就逾矩,见那南诏人连礼都不收,也不敢声张,忙将锦盒还给了那人,那人见状很是失望,却也没有少他三百两银子,他本以为,此事根本不算什么,直到赵参军死的古怪,未央池中风声鹤唳,他这才紧张害怕起来——”

郑钦没听懂,“这是何意?退回去做什么?”

谢星阑寒声道:“若未猜错,那礼物他们本就不可能收,礼物一进一出,只为了内外勾结,他们心知自己受着监视,因此只能找御林军传信才能成事,可是赏雪宴前发生之事?”

谢坚倒:“是十月二十六之事。”

崔慕之看向郑钦,“那便是在赏雪宴前几日,未央池建成后,少有人来此游玩,而南诏人来了未央池数日,早已熟悉地形,定是他们勘察了此地,定好了杀人计策,而后令在外之人配合——”

郑钦面色难看起来,“我……我那几日身体不适,此番所用

之人,也并非金吾卫旧属,我怎知此人有这般恶习?”

他快速看向谢星阑,“那如此,可证实是南诏人作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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