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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女俘虏们(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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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马丽雅!”

“早上好,营长。”

太阳还没升起,营地里就有女俘虏起身了,她们从架子底下钻出来,拍打着身上的露水,揉着睡眼去井边打水,因为现在天气很热,所以,即便只是睡了一个晚上,也有一些女俘虏会在井边擦擦身子,去除一下一晚上攒下来的汗味。马丽雅也不例外,她珍惜地揉搓着刚兑换过来不久的柔软毛巾,轻柔地擦拭着胸口、腋下,等到浑身都足够清爽了,这才拎起水桶,走回自己的帐篷外,“起床了,小姐们,该吃早饭了!”

帐篷内外传来了含糊的抱怨声,人们一边系着裤子,穿着胸衣,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天气太热了,很多人晚上都不钻帐篷睡,只是进去换个衣服,她们晚上就睡在帐篷外的稻草上,竹子做的矮榻是贵重的财产,只有像是马丽雅这样的健硕女仆才能用自己的表现分兑换得到。

“马丽娜小姐,马丽娜?”

小姐的帐篷迟迟没有声音,人们有些不放心了,连忙掀开帐篷查看,“又发烧了吗?亲爱的,可是这里该去哪里找水蛭呢?”

“听说,买活军的医生已经来了。”

“他们会来给我们看病吗?”

“应该会的,他们不喜欢病人,再说……”

马丽雅没有说完——再说,她觉得那些褐皮肤的人待人也很公平,并没有因为她们是俘虏而看低了她们。

对于马丽雅这样的弗朗机女人来说,被俘虏的日子其实不算是太难过,在壕镜的弗朗机女人不多,只有一百多人,大约九成以上都是仆人与市民,她们有夫人们的贴身女仆(在仆人中地位很高);受到信任,多年跟随的女伴当;女厨娘、女招待——这种人不多,还有信仰非常虔诚的女修道士。

这其中仆人是最多的,但是,她们普遍不做粗活,因为大部分女仆都是跟随女主人来这里的,尤其是总督府,其中就居住了数十名女仆,同时还收用了上百名男仆,女仆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屋里做一些细活,虽然她们也很忙碌,但是一般不出总督府,所有挖坑刨地的活当然都有黑人们和本地的华工来做。

马丽雅算是其中的例外了,她本来是被修道院收养的孤儿——这种孤儿女仆,长大之后最好的归宿,就是找一户体面的人家做女仆,同时为自己攒一份嫁妆,从十五岁开始,在一户人家干上十几年之后,如果足够幸运,她可以和一个相同阶层的男仆,或者屠夫、面包师学徒结婚,成为市民阶层的一份子,好心的主人往往还会给她出一份嫁妆。

这种女仆在家庭中服务时,被看做是家庭的一员,共享了家庭的荣誉,所以,她们的德行是很重要的,体面人家中出来的女仆,很容易获得人们普遍的认可,所以他们可以用很公道的价格雇佣到最出色的女孩儿。

其他没有那么出众,落选了的女孩们,她们的命运就较为坎坷了,等待她们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伎女,或许她们还能找一份农场里的工作,在旅馆中做清洁工,但那也活不了几年,欧罗巴的土地纬度太高,农业并不太发达,佃户和农工是很难吃饱的,一个女工如果不兼职做身体卖买的话,更加要饿肚子了。

在这年头,伎院并不是让人闻之色变的下等去处,吃不饱穿不暖的奴工才是,漂亮女孩儿如果被选做了上等伎女,并且凭着自己的优雅、智慧侥幸成了交际花的话,她的生活是让人非常羡慕的,她们可以在巴黎拥有自己的沙龙,拥有漂亮的,让人难以想象的华服,即便最终她们往往死得很年轻,但至少也享受了几年。

很多在修道院长大的孤儿女孩,因为吃得比彻底的贫民好一点,牙口从小没有歪扭,时常也会被伎院招揽,不过,马丽雅长相很平凡,身材高大,女孩们给她起了个驴子马丽雅的绰号,显而易见,她是不可能有这方面的选择了。

因为她比较聪明,会心算百位数以内的加减,也可以自己读出圣经,马丽雅本来大有希望在里斯本的好人家找一份女仆的工作,她甚至都从嬷嬷那里得到了推荐信,但是,有个比女仆更好的工作机会出现了——移鼠会在壕镜的教会医院需要一些护士。

这些护士按照惯例,都由修道院的孤儿中选拔,作为对远航的奖赏,她们会得到身份上的晋升,也就是说,马丽雅到了壕镜之后,可以和以往一样,一直住在女修道院里,同时在教会医院工作,之后她也有机会彻底成为一名修道院的嬷嬷。

对于一个孤儿来说,这是一条再体面不过的职业道路了,因为修道院的嬷嬷是由教会负责养活的,不管怎么说,她们不太会被饿死,也没有被主人,或者主人那不体面的亲戚侵染的危险。马丽雅立刻接受了嬷嬷的推荐,甘愿冒着在途中染病的风险,拎上自己的小行李箱,从里斯本出发,跟着苦修士们一起,辗转了一年多,来到壕镜安顿下来。

她和杰罗尼莫教士是同船来的,不过身份上有明显的尊卑,马丽雅在途中一直自愿照料绅士们,换来了他们高度的赞扬,于是她来到壕镜不久,就顺利地成为了一名修女,还有教会医院的护士。

马丽雅修女的确是在天主的光辉之下成长起来的,如果没有教会的存在,她很可能在婴儿时期就夭折了,她是个很常见的弃婴——女仆的孩子,女仆们被主人玩弄之后,如果怀孕是没有能力打胎的,为了生命着想,只好生下私生子,随后,把他们抛弃在修道院门口,这很常见。

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又做了修女,人们都毫不怀疑她对主的虔诚,马丽雅修女也绝不会反驳这样善意的误会,事实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如同她在船上殷勤地照顾那群修士一样,维持一个忠厚老实的好人形象,对一个有一半跻身上流社会的孤儿来说,总是不会吃亏。

在被俘虏了之后,很多弗朗机女人都很难适应生活方式极其巨大的变化,娇弱多病的女主人就不用说了,总督府的女眷已经死了两人——马士加总督死于自杀,而且是被买活军发现的,万幸他们没有把这件事也写在报纸上。

但是,这件事如果传扬到新安岛那些弗朗机商船耳朵里,又从果阿传到佛得角,从佛得角传到圣多美,再从圣多美传到里斯本的话,余下的女眷们就全完了,自杀是重罪,总督已出嫁的女儿都会因此蒙羞,他在壕镜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如果还能活着回到里斯本的话,也将终身为了洗刷家族的声誉而努力。

这样的噩耗,对于贵太太们来说是不易承受的,本来,哪怕什么事也没有,她们也如同文鸟一样容易晕倒,更何况壕镜经历了这样的巨变呢?马士加总督刚续娶了一名年轻的太太,这名太太,说来可怜,定下婚约时连丈夫的面都没有见过,才嫁到壕镜不久,就遭遇了这样的变化,她那束得只剩下一把的腰是承担不起俘虏的生活的,连帐篷都没有立起来,她就在惊厥悲痛后的高热中咽了气。

但,死亡远不是最可怕的结局,买活军的军医来为她做了解剖,判断她死于慢性炎症带来的心脏衰竭,并指出束腰是慢性炎症的元凶。“她的内脏被挤在上下两侧,压迫到了心脏,使得她非常容易透不过气,同时,肝脏也受到骨骼和束腰的挤压,她应该长期容易晕倒,并且胃口不振,脸色发黄,她的肝功能已经受到影响了。”

由于人手不足,马丽雅修女作为教会医院的一员,勇敢地在解剖中打了下手,她第一次见到人体被剖开的画面,血淋淋的,但是让人非常兴奋——马丽雅如果在里斯本,是绝对不敢显示出对尸体的好奇的,毫无疑问,这是恶魔附身的铁证,但她在壕镜,在买活军这里,买活军的医生赞许她的大胆,并且许诺,下回如果有男俘虏死去的话,会让她也来上解剖课。

新鲜的尸体是很难得的,买活军的医生们不可能把什么尸体都拿来解剖,俘虏是很好的尸体来源,当马丽雅把这个消息带回营地时,俘虏营轰动了,妇女们纷纷痛哭起来——为了不让自己死后也不得安宁,她们必须努力活着,才能在死后以完整的身体去往天堂。

就这样,妇女们开始接受现实,努力生活起来了,她们努力上学,也起了汉名——买活军认为所有人都要有个汉字名字才合适。并且做了分工,大部分女仆的针线活都很好,太太们会算账,厨娘可以做饭,就这样,大家互相照顾着,把生活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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