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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丰收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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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所有东西,除了鸡蛋以外都是可以放量吃饱的,在宋阿弟来说,这日子便不算差了,他先拿起一个大木碗,打满了米汤,放到餐盘里,又在餐盘里摞了三个杂面饼子,个个都有他脸大小,做了一上午的活,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三张饼才算是吃得过瘾。又走到煮鸡蛋那里,伸出手给厨子看了,厨子点点头,给他一个鸡蛋,又在他手上写了个数字,这个染料点上去之后,不是一会儿就能洗掉的,也不怕有人洗了标记,回来又多拿了。

如此,宋阿弟又在饼子上堆了一个涂满辣椒粉的榨菜疙瘩,这才走回自己班组那里,甩开腮帮子一阵猛吃,他的几个帮伙吃得也和他差不多,一排排长桌边上,都站满了吃饭的人,连筷子都不用,端着碗喝粥,拿着饼,包咸菜吃,煮鸡蛋磕开了,很珍惜地慢慢品味——买活军实在是富裕,连开荒的灾民都能吃鸡蛋,这日子的希望感觉一下就来了,连睡帐篷都不算太苦了。

在这里做活的流民,都被编了两个班,早上从五点日出开始,干到这会儿十点多来吃饭,下午是休息的,到两点多,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开始干,干到晚上日落——这里日落得晚,要晚上六点多快七点才能来吃晚饭,劳作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不劳作的人也没有闲着,要去上扫盲班,若是扫盲班考试的成绩好了,便比较有可能获得提拔。

这里的人倒是比牛都要辛苦些,牛只做早上这班,下午太热了,吃不消干活,而且也用不上它们,宋阿弟他们上午开垦好的田垄,中午就有人去验收了,下午便是整修田埂,然后开始栽种,一个班分成四组,早上两组,下午两组,一共二十多个人,两天能整一亩地,栽种之后,等到出苗了,又有人专门负责灌溉。

如此各司其职,虽然比较枯燥,但是大家都是熟能生巧,会比从前顾此失彼,每个人都要学很多来得更好一点——各自种田的方法都是不同的,而且只适合原来家乡的气候,来到一个新地方,大家都有些不把稳,全都得跟着田师傅新学,虽然将来分了各自的地,不能再用这样的办法,但至少第一批地这么处理,大家都觉得是很省力的,感觉到了吏目们的聪明。

吃过饭,大家都懒得说话,在烈日下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帐篷地——此地天热,很多人只是把家当放在帐篷里,自己就睡在帐篷旁边,有些勤快的还把砍下来的树枝抬回宿营地做草棚,此时钻到草棚底下,点燃艾炬,闭上眼一下就睡着了,天没亮就起来,做一上午的活,实在是没有力气,不睡一会是不行的。

不过,到底是吃得比以前好了,睡了一个多时辰,大家便觉得精力恢复了不少,去了茅厕回来,有些大胆的汉子便跳到小溪里去戏水,好在这里是男女分住的,东江女娘们轻易不会过来,众人便有些在水上洗脸洗头,有些在水下摸鱼,彼此玩乐了一会,听到锣响,这才云集起来,去找各自的课堂上课。

上课时,大家都是有各自的老师的,三十几个人分成一班,围着听老师教拼音,学官话,学算学,又学买活军这里的规矩,“不能骚扰同事,若是被告了上去,要罚钱,屡犯不改,还要送去做苦役!”

偷盗、抢劫、打架、言语挑衅,通通都是不许的,至于□□,更是不赦之罪,而且此罪不分男女,也就是说,不论是男女之间,还是有些男人强迫认了契弟,都是不允许的,规矩简直就如同在军中一样严厉。另外也不许欺凌、渎职,老师解释说,这里的欺凌是不许上官对百姓们呵斥殴打,如果有哪个吏目对他们推推搡搡、颐指气使,便可以向上告发,而渎职则是指自己做的事情要能做好,譬如,如果牛倌偷懒不去打扫牛棚,而有小组长躲懒了不出工,叫手下替上,只管做验收的活,这些都是渎职,是必须要向上去告发的。

该如何告发呢?在衙门外头,设了两个开了小口的大木筒,若是不敢当面告发,也可以写信,不过必须要署名,不会写字,用拼音也可以。所以老师便更鼓励大家学写字了,而大家也觉得这些规矩简直是有些不可理喻的——天下间哪个官老爷对农户不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不说官老爷,就连地主身边的庄头、管家,对农民还不是骂骂咧咧的?如何在买活军这里,连这样一点小事,都要慎重其事地往上告发了去,那做这样的官,还有什么意思?

但买活军有个特点,是农民们日益发觉的,那便是他们说话非常算话。其实大多数农户,对于长官过分的客气,还是有些不自在的,甚至在他们来说,若是不被骂上几句,好像还有些骨头发轻似的,但也有些本来便桀骜不驯、敢闯敢干、年轻气盛的汉子,被本乡中那些冒出头后,便反过来吆五喝六的小组长给欺负了之后,写信告了上去,这些小组长几乎毫无例外都被撤职了,甚至还被罚了筹子——在买活军这里做活,现在是拿筹子的,主要是给他们买些家伙什用,也有些人去临近的镇上买东西,那里倒是什么都有得卖,只是贵些。

所以,如宋阿弟这样的组长,对组员是一向十分和气的,他有意识地模仿买活军的兵士:容易出错的活,譬如发鸡蛋、做饭,这些都是容易出腐败的,全都由买活军的兵士来做,他们可是真挑不出一点毛病,谁也找不出一个错字来,教人不由得挑起大拇指,夸一声好汉子、好女娘。

宋阿弟本是泉州一带宋家的族人,他们家有个分支在城里做老爷哩,生意也做得很大,自家是有海船的,宋阿弟的父亲、叔叔,原本都在亲戚的海船上做事,日子还过得去,后来父亲染病早早没了,叔叔落海失踪,母亲改嫁,一个家便立刻散了,他爷爷带着他,两人相依为命,所幸受到了东家兼亲戚的照顾,待宋阿弟年纪大一些,便和叔叔一起在养牛场做事。

做了两年多,又遇到旱灾,泉州动荡,养牛场因为开在城外,怕遇到乱兵冲击,匆忙收歇,宋阿弟把牛都赶到山里去藏匿起来,那几日只听到泉州方向传来‘砰、砰’的闷响,仿佛是打雷一般,大家都吓得牢牢藏匿。所幸没被溃兵找到,等宋老爷的管家来报信,兵灾已过去了,泉州收复,宋老爷便对宋阿弟道,宋家要分家了,而且所有田土都用很低的价格卖给了买活军,以后生意的规模也将缩小,养牛场这片地也卖给了买活军,是开不下去了,问宋阿弟要不要跟买活军到鸡笼岛来——鸡笼岛上是有田的,而且也有许多前程,会比在泉州种地更好些。

宋阿弟没有地,不识字,一直以来都听宋老爷的安排,既然宋老爷说来鸡笼岛好,他便也就点了头,他爷爷因为年纪大了,并不能被选中,便去买活军招揽的老弱病残队里,被安排去扫大街,倒也还有一口饭吃。

如此懵懵懂懂地来了鸡笼岛,固然和从前比,这里什么都没有,大家都是幕天席地,在一片浓绿色中辛苦地干活烧荒,但几个月下来,宋阿弟除了惦记爷爷之外,倒也觉得这日子蛮不错的,至少能学着认几个字,他们村里原本学认字可要好几两银子呢,一般不是富户可供不起——而且这里和外头有一点非常不同,有什么事若是你不会,并不会招来责骂和讽刺,而是会有人一遍遍地教你,教到你会为止。而宋阿弟能想到的所有疑惑,买活军这里都有人为他解答。

这就相当可以了!更可以的是,这里有很多女娘,都是从辽东逃过来的,这里的男女比例竟然能达到惊人的2:1,也就是说,如果岛上有四千名汉子,那就至少有两千名女娘!而且她们也参加劳动,她们也到处的走,甚至买活军的兵丁里也有女娘,这对于宋阿弟是一件非常新鲜的事情,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他也做不了什么,光是看看,年轻的宋阿弟心里不知为什么都非常的舒坦,仿佛干活都比以前有劲了一些。

甚至于,本来已经接受了自己应该是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的宋阿弟,现在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在心底暗暗地憧憬着:如果就这样努力地干下去,过了一两年,分了自己的田,按照买活军兵爷的说法,农闲时出去做做工,家里有牛,有田,有了自己的水泥小院子,那么等宋阿弟25岁可以成婚的时候,小陈……应该也23岁了,也是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哪怕已经夜深人静,宋阿弟还是忍不住害羞地捂住了脸,他望着天顶那犹如明灯的圆月,掰着手指计算着‘田师父’教导的农时,这里四季如春,气温暖和,田地都是开垦一亩便种一亩,如此算下来,恐怕再过一个月就到了收割第一批田的时候。

当真会有千多斤吗?哪怕只有个八、九百斤……不,哪怕只有个四五百斤也好啊,真不知道一亩地收千斤,该是个什么样子,恐怕连田垄上都要堆满了收成吧……

天妃保佑,这土豆可一定要有个好收成,宋阿弟眼前像是出现了一亩又一亩绿色低矮的叶丛,上头白色的小花星星点点,那叶丛好像变得越来越大,宋阿弟坐在树叶底下,仿佛是走在丛林之中,一片叶子都能当被盖,他在梦中收成着自家的土豆,土豆大得就像房子,堆满了地头,人在其中显得那样的渺小,他梦见有了这样的土豆,天下间再没有了饥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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