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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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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那边已经给了回复,只要通过入学前的考试测验,非常期待他的加入。”

沈恪眉心紧皱,却不再执着于与温宁你来我往,他忽然将视线转向林简,低低沉沉的眸光看过来,隔两秒,问:“你呢?你怎么想,确实愿意走?”

林简迎上那道探究的视线,安静地与他视线相交,明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但心底却止不住地觉得悲凉,沉默半晌后,他哑声说:“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

猝不及防的,沈恪眸光晃了晃。

“明明已经十八岁了。”林简扬了扬嘴角,压着舌底泛起来的苦,带着一点似是而非地笑痕,说:“大概只有你还当我是个孩子吧。”

他一语双关,沈恪百口莫辩。

温宁此时插话道:“是的,当初民政部门出具的那份寄样协议,也是明确了寄养时间到小简十八岁截止,按理说,现在时效已过,但是为了程序合规,我还是请了民政部门和公证处的工作人员过来,履行正常流程,就如同当初沈家一样。”

她说得这样清楚明白,就连沈长谦和丛婉都听出其中深意,林简……她是非带走不可了。

但沈恪却不为所动,只是依旧用目光锁住相隔不远的林简,隔了几秒,又问:“决定了?”

林简的心脏里像堵着一个快要闷炸的气球,不断充斥膨胀着,挤压得五脏六腑都快变形,他生生忍住那一点一点凌迟般的钝痛,回答说——

“……我不能永远都做你养大的那个孩子。”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重到落在两人之间,倏然就凿出一道天堑鸿沟。

但这句话说得又太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读得懂其中隐喻。

话已至此,沈恪知道他是覆水难收,而自己别无他法,只能无奈妥协。

“行李物品都收拾好了吗?”丛婉用丝帕揩了一下眼角,拉起林简的手,温声问道。

林简第一次主动回握住,说:“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您别惦记着。”说完停顿几秒,垂下头,像是愧对那样慈爱的眼神,说,“这些年,让您二老费心了,我……”

对于沈恪的心意,他是说不得,对于沈长谦夫妇的感恩,他是说不完。

“不要说这些。”沈长谦居然按动轮椅,主动滑到他身边来,林简一怔,下意识走了两步,在他的腿边蹲下来,“爷爷。”

“小简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哦不,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了,居然一晃都十年了……”沈长谦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到了国外好好生活,如果过得不开心,随时回来,别忘了,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

林简狠狠闭了一下眼睛,点头答应。

“去和你小叔叔告个别吧。”沈长谦说,“他才是最舍不得你的那个。”

林简随着他的话转过头,看了沈恪几秒,而后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

沉默半晌,沈恪问:“什么时候走?”

“三天之后的飞机。”林简顿了顿,忽

然说,“不用去送我了。”()

怕送了自己就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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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恪眸光轻晃,半晌回答:“好。”

*

三天后,国际机场T3航站楼。

值机大厅人声鼎沸,地勤温柔却机械的播报声,候机众人的交谈声,送往行人熙熙攘攘,交织出一幕幕喧闹糟乱的画面。

林简坐在长排椅上,漠然地看着周遭晃动的声浪人影,许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那个人。

就像沈恪曾经说过的,他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而林简说不要他来送,他便真的不再出现。

“林简,你还好吗?”温宁坐在他身边,看林简睁开眼睛,犹豫了一下,说,“你眼底血丝很重,脸色也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林简淡声说,但是嗓音确实嘶哑得厉害。

“要飞十一个小时呢。”温宁安慰道,“到了飞机上,好好睡一觉。”

林简没有应声。

确实应该好好睡一觉了。

梦醒之后,缭乱前尘,尽作云烟。

机场播报响起来,提醒他们的航班到了登机时间。

林简起身,拉着很小的一个黑色行李箱,与温宁一前一后地走向电梯口。

这应该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人潮海海,众生蜉蝣,林简湮没其中,心想,谁人不是这样?

他宛如一棵行走的,孤拔笔直的树,此刻将自己连根拔起,告别曾经风霜雨雪后,拾起所有的别恨离愁,再走入不知名的春秋之中。

而正当林简将到电梯口时,身后的人潮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简。”

这声音量不高,却宛如一颗惊雷,平地炸起,林简向前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那道声音又叫了一次,用曾经十年里,他最熟悉的温沉语调。

“林简。”

林简猛地回身,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人。

沈恪站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央,带着夏末最后的温度,一袭风尘仆仆而来。他隔着云烟般来往的人流,看着那个不远处,自己呵护着与之陪伴了十年的少年,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地说:

“抱歉,这次食言了。”

说好不相送,可终究是舍不得。

这是他亲自挑选的,没有血缘的家人。

更是他疼了十年的少年。

林简怔忪地望着他,眼底终于不受控地漫起一片血色的薄雾。

倏然间,手中的拉杆垂落坠地,他双肩猛地一颤,最后沉沦崩溃在沈恪的深邃眼眸之中。

他穿过拥挤的人潮,在身后温宁的惊呼声中,撞向沈恪怀中。

林简跑向他的速度太快,几乎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道,沈恪被怀里的人撞得后退两步,稳稳站稳。

耳边响起很轻微的哽咽声,是林简压抑着的

() 眼泪,他整张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但隔了几秒,沈恪依旧感受到左肩布料传来的温热湿迹。

垂在两侧的手臂微动,沈恪深深叹了口气,终于环住少年的双肩。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拥抱,却发生在将离之时。

“前几天不是还强调自己已经十八岁了?”沈恪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哭啊。”

林简肩背绷得很紧,但在沈恪抱住他的那一瞬间,倏然散开了力气。

“第一次,别拆穿我。”林简低哑道,“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也别推开我。”

沈恪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于是将手臂环得更紧。

“林小白和皮蛋,你要替我好好照顾。”林简先说无用的话,不等沈恪答应,再补一句最重要的,“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沈恪回答,又问,“还有吗?”

“……有。”怀里的人微微抬起头,唇角贴着沈恪的耳骨,像是情人间私语般,如磨如啄,却说:“你一定要过得很好、很好。”

沈恪心中霎时泛起针扎般的疼。

林简竭力忍耐着,颤着声音要求,“沈恪,你要拥有最完满的人生,要得到这世界上最多的幸福。”

沈恪问:“你呢?”

“……你答应,我就只求一个心安。”

“好。”这样浓重的心意,沈恪全盘收下,林简慢慢起身,离开他怀中,眼尾通红地看着他说,“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

林简说:“不要找我,一定……不要来找我。”

不要追问我的消息,不要打探我的踪迹。

我给你往事明灭,去日苦多,万般风景成过客。

我要你许我这孑孓半生,天高海阔,一身漂泊。

十年陪伴,情深意长。

十年告别,坦坦荡荡。

漫长的沉默过后,沈恪深邃眸色中的暗涌将息,许久,他最后一次给出承诺。

“我答应你。”

一场大梦,几番经年,嗔痴爱恨,千帆别过。

就让少年生出羽翼,挣脱枷锁,去翱翔拥抱山川万里,去追寻世界远阔,看遍烟云三千世,终得越山,阅人,又悦己。

沈恪站在声浪人影喧哗不绝的候机大厅中,看着孤拔倔强的少年将转身走远,最终消失于人潮深处。

他们初遇于十年前的初冬,最终,分别在十年后的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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