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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徒劳无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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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一阵死寂。

徐南衔面无表情看着夙寒声,将小少君看得瑟瑟发抖,脑袋垂着几乎埋进胸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庄灵修无声叹息,爱莫能助。小厮还在殷勤等着三人点菜。

徐南衔没有在外人面前下夙寒声面子,将长夜楼菜品的小木牌拿着,垂着眸——扫过去。

长夜楼是别年年坊市中最大的酒楼,每日十二个时辰灯火通明,菜品自是琳琅满目,价值不菲。

来时,徐南衔已答应夙寒声给他把酒楼中炒烧蒸炸爆腌卤全都来一种,满满当当摆一大桌,让小少君敞开肚皮吃。

可如今...

徐南衔冷冷道: "清水白菜吃吗?"

夙寒声: "…

夙寒声哪敢说不吃,忙小鸡啄米地点头:“吃的,我最喜欢吃清水白菜了,师兄真好,谢谢师兄。

徐南衔冷笑,将清水白菜的小木牌抽出往桌案上一丢,继续垂着眸点菜。"云片豆腐、素烧鹅、桂花雪藕……"

一旁捡小木牌的小厮看得满脸奇怪。

这还未到祭天大典,徐道君竟已开始吃斋了,不愧是闻道学宫的天纵之才,同他们这等凡人的境界全然不同。

点了一堆素斋,徐南衔将小木牌给夙寒声看,似笑非笑道: "不要同师兄客气,想吃什么就点。"

夙寒声忙摇头: “我不……”

徐南衔幽幽道: “来时不是说想吃肉吗,来,点个荤的。”夙寒声噎了下,只能抖着手将一个荤食小木牌抽出,怯怯递给小厮。

小厮低头一看。

喱,煮鸡蛋。

这位境界更是高超。

道君们的心思很难揣摩,小厮没多想,捧着一堆素斋木牌颠颠走了。

夙寒声战战兢兢,本以为没了外人,师兄要质问他昨日之事,可没成想徐南衔半句话不问,要了壶酒便和庄灵修说起后日祭天大典之事来。

很快,素斋上了满桌。夙寒声乖乖地将手放在腿上,徐南衔不说话他也不敢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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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夙寒声吓得战战兢兢,连葱花都小心翼翼夹着吃的小可怜模样,庄灵修瞥了徐南衔一眼,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徐南衔饮了杯酒,道: "……你当真不去闻道祭?"

“我的分已被扣没了。"庄灵修昨日喝酒喝得头疼,只给自己倒了半杯慢悠悠地抿, "你灵舟丢失的八分也算在我头上,从明日起又得戴着那劳什子的束额。"

一想起灵舟被盗,徐南衔就来气: “我让兰虚白帮我算六爻,他竟也没算出盗灵舟的人是哪个。

庄灵修讶然: “虚白六爻术已达至臻之境,怎会连个小盗贼都算不出来?”"他说卜算不出。"

庄灵修若有所思。

反正不是扣得自己的分,徐南衔给庄灵修酒杯斟满: “还好我记得是你的名,否则我那十分被扣下去,连闻道祭都去不成。"

庄灵修瞥他。

还有脸说?不过他正好要趁着闻道祭的几日假回家一趟,没和徐南衔计较。

两人说话间,夙寒声一直在闷头吃饭,被寻常人当配菜的素斋拿来当主食,吃得小少君脸都绿油油的,但他不敢停,吃得眼尾都要溢出泪痕了。

唯一的荤食——煮鸡蛋也不敢碰,那摆盘花里胡哨,旁边还放了个木头雕的“闻鸡起舞”。

徐南衔和庄灵修商谈完闻道祭天事宜,夙寒声也将满桌的素菜吃得差不多,在那噎得直打嗝。

徐南衔终于看他一眼。夙寒声正在皱着眉剥鸡蛋,见状赶紧抓紧机会冲徐南衔乖巧地笑。

徐南衔道: "吃饱了?"

夙寒声点头如捣蒜: “吃饱了。”

徐南衔仍旧没和他算账,叫来小厮付完账,起身将夙寒声买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揣怀里,抬步就走

夙寒声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赶紧跟上去。

徐南衔走上长街,根本不像平时那样等夙寒声这个个子还没长开的小短腿,大步流星,短短几步便没了影,

夙寒声只能小跑着跟上去,跌跌撞撞从人群中努力去寻师兄。

庄灵修看得忍俊不禁,心想徐南衔这半句不呵斥、晾着小少君的缺德法子,当真有用。夙寒声应

该短期内不敢再阳奉阴违了。

夙寒声果然被收拾得够呛。

若是徐南衔像往常那样直接指着他鼻子一顿斥责,或者把他按着抽脑袋,他或许还能使尽浑身解数来哄师兄开心。

可怕就怕在徐南衔不呵斥也打骂,极其反常地晾着他不闻不问。

直到两人回到闻道学宫落梧斋门口,夙寒声已经垂着脑袋半句不吭声了。徐南衔估摸着火候差不多,回头看向夙寒声: "去休息吧。"夙寒声点点头,一语不发地走进昏暗小径中。

徐南衔见他半个字不吭抬步就走,隐约察觉不对,眉头轻皱起来。

……未免安静得过分了些。

天色已晚,接近亥时,落梧斋灯已熄了。

梧桐林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寻常都要从裕裤中拿出夜明珠照亮路才行,可今日夙寒声像是没记起来,垂着头缓缓走进那几乎要吞人的黑暗中。

周遭黑如墨汁,缓缓扭曲成无头阴煞,围绕在夙寒声身侧喋喋不休。"师兄不管你了。"

"前世今生他都因你劳碌奔波,早该不管你的。""你假惺惺地找什么罪魁祸首,什么拂戾族圣人、什么翁林道,害死师兄的不正是你吗?"

所有的斥责谩骂像是一条条血脉似的河流,逐渐汇入前世记忆中,徐南衔的那句……"……往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也不想要你管。

不知不觉,夙寒声呆呆站在原地,抬起头环顾四周。无头鬼密密麻麻堆满周遭,有人纵声而笑、有人狰狞怒骂,嘈杂声前所未有地震耳欲聋。

夙寒声从不敢正眼去看那些鬼的模样,只余光一望便心生恐惧。他迷茫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突然碰到一个温暖的物体。

一只手缓缓从他背后伸来。

宽袖漆黑如墨,好似融于这沼泽似的黑暗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肩膀一寸寸往下探,最终停留在夙寒声缓慢跳动的心口处。

"你越怕它,它便越贪欲无厌。"

夙寒声茫然站在原地:“我……我不知要如何对付它。”连凤凰骨火都无法将这些无头阴煞烧干净。

崇珏居高临下拥着夙寒声单薄的身体,

手指揪着一绺发在指缝缠绕,他淡淡道: “你想要‘对付’它,首先要面对它——去看它。"

夙寒声浑身一僵,拼命摇头: "不、不要。"

崇珏的指缝中还缠着夙寒声一绺发,动作轻柔却不是强势地扶住夙寒声的下巴,凑到他耳畔中低声道: "夙寒声,听话,我让你看它。"

夙寒声挣扎着往后退,可崇珏的手却如铁钳般掐着他,逼迫他去看周围的无头鬼。"心魔不除,你迟早被‘它’害死。"

前世夙寒声被崇珏逼得几欲癫狂,用伴生树自戕也没有睁眼去看那些桀桀阴笑的无头鬼。

如今在夙寒声产生的臆想中,黑衣崇珏将他拥入怀中,低沉笑着,冰凉的指腹缓缓托起他的下巴,强迫着将他微垂的头一寸寸抬起。

无头鬼似乎是由阴煞而成,在夙寒声惊恐地注视中,最先映入眼帘的只是裾袍衣摆。

衣袍好似用朱砂笔凌乱涂抹,黑暗里隐约瞧见..似乎是一只乌鹊?

夙寒声一呆。

那只手仍旧在托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的视线往无头鬼身上落。

可当夙寒声正要看清那裾袍上的图案时,突然一声熟悉的……"萧萧。"

周遭臆想中的幻象瞬间化为猩红的血雾寸寸消散。

眼前一道萤火似的烛光缓缓破开黑暗,徐南衔提灯而来。夙寒声还保持着微微抬头的动作,最后的幻象残留眼底。

等到视线逐渐清明,却见方才站在自己身前狰狞咆哮的无头鬼,悄无声息地同提灯而来的徐南衔一点点重合。

徐南衔见夙寒声孤身站在黑暗中双眸涣散,像是陷入梦魇中,不自觉将声音放轻。

"萧萧?"

夙寒声眼眸猛地睁大,像是被惊住的幼兽,满目惊惧地望着面前的徐南衔——好像瞧见的并非师兄,而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神魂叫嚣着让他快逃,可恐惧已摄住不中用的躯体,只能徒劳无功地僵在原地。

直到那只“厉鬼”拎着发光的“头颅”走至他面前,温暖的指腹轻轻将夙寒声脸上的泪痕擦拭掉。

夙寒声浑身一哆嗦。

徐南衔无可奈何地

叹了口气,只觉得带孩子真难。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如今只是晾他一会,便哭成这样,还得他来哄才行。

"吓着了吗?”徐南衔放轻了声音,语调还是带着点揶揄, “吃个素斋噎鸡蛋,可委屈死萧萧了。

生着闷气还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若不是徐南衔察觉到不对跟上来,这孩子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

夙寒声紧绷的身体感觉到徐南衔温热的手指时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他像是从一场经年噩梦中惊醒,浑身瘫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茫然站在那,簌簌掉着眼泪。

他哭声极小,拼命压抑着抽噎,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徐南衔从没见过夙寒声这种哭法,本就不硬的心肠登时软成一滩水。他抬手将夙寒声抱在怀中,手抚着少年的后脑勺轻柔抚着: "不哭了不哭了。"

滚烫的热泪似乎将他的所有无所适从和恐惧发泄出,夙寒声僵住的四肢终于受意识操控,挣扎着抬起酸软的手,用尽全力抓住徐南衔的衣衫。

心脏在跳动,鼻息间有温热的呼吸。

夙寒声听着听着,突然毫无征兆地痛哭出声。"师兄……师兄别不管我,求求师兄……"

徐南衔怔然。

他之前便知晓夙寒声似乎很粘他,且总带着点没来由的患得患失,可没想到只是晾他一会便能将人逼成这副崩溃模样。

夙寒声本就大病初愈,此时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嘴唇浮现一股病态的惨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过去。

徐南衔不敢刺激他,忙道: “从哪儿听到的胡话,师兄怎么会不管你?”

夙寒声满脸泪痕,茫然看他:"真的………吗?"

"嗯。”徐南衔道, "如果没有你,我上哪儿去找总爱惹是生非、阳奉阴违不听话、还动不动就哭成个泪人的师弟让我管去?"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又是事实,夙寒声脑浆都要哭得搅浑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像是得到什么殊荣似的,抓紧徐南衔的手,急急忙忙道。

"是,是我!只有我会给师兄惹是生非、还不听话,只有我!师兄不能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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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通胡说八道的糊弄,倒是对差点崩溃的夙寒声极其管用,他看起来神智稳定了些,眼神虽然还带着点迷怔的涣散,起码不像方才那样全是惊恐了。

他拽着徐南衔的袖子,喃喃地道: “师兄我错了。”

徐南衔也瞧出来这次夙寒声突然崩溃是因自己的冷待,索性抬手抽了夙寒声脑袋一巴掌。"下不为例。"

夙寒声终于像是吃了定心丸,赶紧点头。徐南衔提着灯,送夙寒声回梅舍。

夙寒声走了几步,神使鬼差地回头看去。方才那几乎将他拖入深渊的黑暗,不过只是短短一截稍稍暗些的幽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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