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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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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晋江文学城首发

从金陵回洛阳,一路车马西行,沿途景色大都寒秋凋敝、满目萧瑟。

洪水虽已停歇,然被洪水冲毁的堤坝房屋、良田城池,却再也回不到原样。更别提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不少人都死在逃亡路上,再无法回到故土,阖家团圆。

途径亳州时,沈玉娇让裴瑕改换车道,依着记忆里的路线,寻到了马翠兰的坟墓——

说是坟墓,实则就是个光秃秃的小土包,上面插着根树枝,树枝上捆着个布条。

布条原本是有字的,沾了地上的血,写了“陶马氏翠兰之墓”。

但风吹雨打,字早已不见,连着布条也变得破旧褪色。

“我当时也饿得没多少力气,将她拖出那间草屋,便直接点火,将她火化了。”

沈玉娇站在那简陋的小土包面前,忆起那日的场景,眸光有几分飘忽:“那火烧了很久很久,平安就在我怀里一直哭,他太饿了,我寻不到东西喂他,只得咬破手指拿血喂。”

后来也不知是她失血过多产生幻觉,还是真的饿极了,她觉得那本来很难闻的火化味道,忽然变得很香。

“从前读史,看到上面写‘大饥,人相食’,还觉夸张。”沈玉娇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原来是真的,饿极了,连人都吃得。”

她差一点,就想冲进火里,掰下一块肉吃。

好在老天降下一场雨,把她淋清醒了。

不然若真的失了心智,吃了翠兰的肉,她怕余生都无法再直视自己的良心。

“其实没烧干净,但我也无暇再等,随便捡了一些遗骸,便挖了个坑埋在这。”

沈玉娇盯着那小小的、秃秃的土包,脑中又浮起马翠兰那张圆圆的和气脸庞,也不过十九岁的大姑娘呀,就这样成了个小土包,埋在了异乡。

肩头忽的拥上一阵暖意,沈玉娇眼睫轻动,便见裴瑕拿了件月白色鹤氅给她披上,语气温和:“你若知她的旧籍,我们可帮她重归故土。”

沈玉娇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必挪了,在此处立个碑即可。待到日后,平安长大成人了,让他亲自带他母亲回家。”

“那依你所言。”

裴瑕说罢,抬起头,看向林间那片灰朦天色:“现下天黑的越来越早,上车罢。”

沈玉娇淡淡嗯了声,又朝那小土包鞠了一躬,才在裴瑕的搀扶下,缓步上了马车。

从金陵回程的一路上,她与裴瑕也一直都是分房睡。

虽然路上买来的婢子秋露伺候她洗漱时,婉转提了句:“娘子,奴婢看郎君其实是想留下与您同寝的,他每日陪您用过晚膳,在房里坐许久才走呢。虽说您有身子,可驿站上房的床可大咧,应当也睡得下吧?”

这婢子是在金陵城临时买的,原先是个官婢,后来她待的那家犯了事,一家的奴婢也被重新丢到牙行发卖了。

沈玉娇看她一双圆圆的眼睛特别灵,不

禁想到家里还没落败时,从小伺候她的贴身婢子秋霜——

沈家抄了家,家中的奴婢仆人也都发卖,她身边的一等婢子,春夕、夏萤、秋霜、冬絮,也都不知散落到何处。

大抵是触景生情,所以知晓秋露的来历,沈玉娇就将她买下。

这婢子虽规矩礼仪算不得太好,但活泼机灵,平日里也能变着法儿逗她笑,沈玉娇倒还挺喜欢。

只这会儿听到她提起裴瑕同寝之事,沈玉娇轻轻垂了睫,淡声道:“我与郎君相处,自有我们的一套方式,你不必多言。”

话虽不是重话,但话里那份意思,也霎时叫秋露不敢再多嘴。

只她心里实在不解,郎君生得那样俊美,又待娘子温柔有加,换做寻常小娘子早就心花怒放,柔情蜜意了,如何自家娘子却是这副不温不热的模样?

感情之事,秋露年纪尚小,并不懂。

但这样分房睡的情况,并未持续一路。

十月底,车马进入许州地界,离洛阳也只剩十日左右路程。

大抵是离洛阳越近,沈玉娇心里也越发慌张。哪怕她知道裴瑕在身边,会全力护着她,可一想到回到裴府之中,要重新面对婆母王氏和裴府诸人,她一颗心就忍不住的忐忑。

也不知是白日多思多虑的缘故,亦或是这日夜里她没吃多少饭食,半夜睡着,腿肚子忽然抽筋。

一下又一下的,难受得根本睡不着。

她坐起身,自己锤锤捏捏,稍缓了一阵,又觉口渴,便起身去倒水。

可才端起茶杯,腿又开始抽筋儿,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杯子也一时不慎,“哐当”跌在桌上,洒了一地的水。

偏偏腿抽起来,站都要站不稳了,沈玉娇也顾不上收拾水杯,两只手撑着桌沿,咬牙想熬着这阵子抽筋过去。

“叩、叩、叩。”

门外传来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伴随着男人温润的音线:“玉娘,怎么了?”

沈玉娇怔了下,答道:“没…没怎么。”

“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

稍顿,屋外的男人道:“我进来了。”

也不等沈玉娇回应,门就外推开。

裴瑕走进来,便见沈玉娇仅穿着里衣,咬唇站在桌边,双手撑着桌沿,杯子倾倒着,晕开一片水。

他快步走来:“哪里不舒服?我让人请大夫来。”

“不用。”沈玉娇扯住他的袖,轻轻摇头:“就是小腿抽筋,过一会儿就好了。”

裴瑕微怔,而后想起他前些日翻的医书里似有记载:「有孕妇人中后期易痉挛,寒夜尤甚。」

没想到她现下就有这样的症状。

沈玉娇见他眉头紧锁,刚想说“真的没事”,下一刻,身子陡然一轻,直直落入一个檀香萦绕的温暖怀抱里。

他竟打横将她抱起!

沈玉娇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襟,眼波迅速地闪动了两下:“郎…郎君,你放我下来吧,没

那么严重。()”

裴瑕不语,只步履稳健地将她抱回床上。

此刻外头守夜的秋露也听到动静,连忙揉着睡眼过来,嘴里还梦呓般:“娘子,您怎么醒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待看清屋内除了娘子还有郎君,秋露顿时惊醒,紧张躬身:“郎君,您何时来的?”

裴瑕瞥了这粗心婢子一眼:“娘子身体不适,你倒是睡得很香。”

声线平静并无波澜,话中意思却叫秋露悚然,连忙跪倒在地,叩首求饶:“郎君恕罪,是奴婢愚笨,下次再不敢了……”

“郎君,不怪她,是我没唤她。”

沈玉娇见裴瑕面上也瞧不出愠色,便朝秋露道:“你出去吧。”

秋露如闻赦令般,忙抹了眼泪:“谢娘子。郎君,娘子,奴婢告退。”

她轻手轻脚退下,还顺手将房门带上。

裴瑕扯过被子将沈玉娇盖住,清阔眉宇澹澹:“我知你一向待人宽和,但御下也不可太过放纵。今日幸是我进了你的屋,若是旁人进了屋,她也浑然不觉,岂非叫你陷入险境,孤立无援?”

“哪有那么严重。”沈玉娇失笑,手指拉了拉肩边的锦被:“且不说这是官驿,四周有士兵看守。便是你就在隔壁住着,若真有人进来,我又不傻,难道不会喊?”

裴瑕见她有气力与自己玩笑,轻折的眉心也缓缓舒展,再看她的腿,薄唇轻抿,而后伸手握住她的脚踝。

沈玉娇一惊:“郎…郎君?”

“别紧张,我与你揉一揉。”

裴瑕说着,也朝后坐了些,修长如玉的长指隔着一层薄薄亵裤,捏着她的小腿肚:“医书上说,若是痉挛,以指揉捏能缓释疼痛。以热水敷之,也能起效。”

沈玉娇见他真的只是替她揉腿,暗松口气,不过心里很快又泛起一丝奇异,他那双写锦绣文章、定国策论的手,此刻不紧不慢替她揉着腿——不染凡尘的裴氏郎君也会伺候人呢。

“这样有好些么?”

男人陡然抬起眼,一时叫沈玉娇注视的目光来不及躲避。

四目相接,她有些难为情地垂下眼,嫣色唇瓣嗫喏:“好些了。”

见他还在按,而那痉挛的疼感也已经过去,沈玉娇忙开口:“有劳郎君了,现下已不难受了。”

“好。”裴瑕道。

五根长指松开她柔软纤细的腿,却并未扯过被子,而是以手背碰了碰她光洁的脚背。

沈玉娇并未着寝袜,冷不防被他这么一碰,五根莹白脚趾都紧张地往里扣。

她诧异:“郎君?”

裴瑕面色平静,掀眸:“你的脚很凉。”

沈玉娇啊了声,讪讪道:“睡一会儿就暖了。”

“你从前就手脚发凉……”最初同寝时,她总爱往他怀里钻。

往往他半夜醒来,就看到香软软的小妻子,脑袋窝在他臂弯里,手脚都紧紧搭在他身上,犹如丝萝托乔木,那样依恋……

他很清楚他并不

() 排斥她的亲近,甚至…有些贪。

但那种身体失控的反应,以及那份“贪()”,并非正道——

论语有言,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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