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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摧心化烬(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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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一切声音都像隔了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宴云笺双唇机械开合:“他死在孟浮山脚下……怎么死的,尸体带回来了么。”

元叔低声:“接连几日绵雨山间峭壁湿滑,高先生的徒弟风间回来说,当时他发现山崖缝隙中正开着一株他要搜寻的灵药,因花期短暂转瞬即逝,所以不得不立即下崖去摘。风间去了,可山崖陡峭他不小心失足滑了一下,正巧挂在树上捡回一命,千辛万苦爬上来后,却发现高先生已经不在了。”

一面听着,宴云笺拔步向外疾走:“那他也未必是掉下悬崖。”

“……公子,十有八九是掉下去了,风间探过,下崖的地方除了他自己的脚印,又多一行脚印,而那株灵草也是被人生生扯断的痕迹,周围印记混乱,大抵是失足……”

孟浮山百余丈高,掉下去,必然不能生还。

宴云笺道:“风间勾在树上……”

元叔目露不忍:“他说崖缝里斜伸出来的只有那一棵树,再往下百丈深渊……老天再不肯援手了。”

“我去看看。”

“您要去孟浮山?”

宴云笺不再回答。

“公子——”

“阿笺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宴云笺刚迈出两步猛然一顿,将手中伞交给元叔打着,转身折回。

他牵着姜眠的手往屋里带:“谁让你不打伞就跑出来。”

姜眠急问:“出什么事了,谁失足落崖?是高叔吗?”

她在屋中等了太久,外边闷雷雨声交杂让心里不安愈发沉重,实在等不下去,起身向外走想看看究竟,刚走到门口,便隐约听到谈话声音。

宴云笺把姜眠带到屋中,低垂着眉眼,用袖口轻轻擦了擦她脸上落的雨水:“是,但未必是最坏的情况,我去看。”

“我同你一道去。我马术很好……”

“阿眠。”

“你知道的,你不能受寒,山间雨水重,”宴云笺低眸望着她,“你若受寒,我要分心照顾你。”

他鲜少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姜眠懂得。

他们二人共染血疾,她身体弱,十分惧寒,若真着了凉,还得需要他的血,那便是在给他拖后腿了。

“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宴云笺轻声道:“你陪着义父和姜夫人。好好照顾他们,等我回来。”

纵使心中再沉重的担忧,姜眠也只得点了头。

宴云笺抚了抚她脸颊。

旋即转身向外走,他没有打伞,倾盆大雨刹那间将他满身浇的湿透,他迅速牵了马出门,在门口碰见姜行峥。

“阿笺。”他也是一样的湿透狼狈。对视一眼,言简意赅,“高叔的事我也知道了,我们一起过去,分头找。”

宴云笺点头,翻身上马,如飒沓流星在漫天雨幕向远方驰去。

****

这日已

是第四日,孟浮山大而空旷,又因雨重泥泞难行,搜寻起来十分困难。

那日出门时宴云笺穿着一身青衣,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衣衫湿答答贴在身上,处处溅着雨泥。

不过几日光景,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微微凹陷下去,淡青色的胡茬从下巴上冒出来,透着落拓的狼狈。

“二公子,您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宴云笺道:“我不饿。”

“可是你已近两日水米未进了,之前也不过吃了几口干粮,这样下去身体扛不住的呀……”

其实他说的宴云笺没太听进去,目光巡移中忽地一厉,死死盯着前方某处。

霎那间他反应过来,顾不得雨地湿滑拼尽全身力气向前奔去,最后几乎是踉跄扑在那具骸骨旁边。

连着几日的暴雨冲刷,这半具尸体上的衣衫几乎已经冲烂,泡涨的皮肉也所剩无几,白骨泥泞在泥土中,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旁边,斜斜插着一截断臂,那嶙峋的手上带着一枚玉扳指。

宴云笺跪在尸骨旁,双唇剧烈颤动着。

他动作很缓慢地弯下腰,一手撑地,目光在尸骨上流连了一遍又一遍,眼眶渐渐变得通红。

他应该辨认出来……

他应该辨认出这不是高叔才对。

可是……

望着这模糊的骨肉,当日历历话语依稀回荡在耳边:

“你不想着有解药高兴,倒想着让我来罚你了。若真要罚,便让你来试我的药,正好我缺人。”

“行了,懒得听你在这胡诌,来,把这解药拿好。”

“若不对自己省心,我可再不管你。”

“路途寂寞没有同伴,你可愿意陪着我这把老骨头?”

高叔明明问了的……

他明明问出口了的……

他若知——

宴云笺心如凌迟一般,双手慢慢包住那早已冷得刺骨的手骨,雨水冰冷淌在脸上,划过脸颊竟是滚烫的。

他心中大起对自己的恨意,那恨愈演愈烈,最后竟激得心间一荡,眩晕片刻。

“师父!”

风间一声大吼将宴云笺思绪陡然拉回。

“师父!!”宴云笺跑得太快,这会儿功夫风间才跟上来,一眼便看见宴云笺失魂落魄捧着的半截手臂,顿时心胆俱裂,大喊一声扑过来,“真的是师父!!真的是师父……”

他悲痛欲绝,边哭边叫,不敢置信望着眼前残缺不全的尸骨,直到看见另一条紧紧攥拳的手臂。

他小心捧起,一根一根打开那手指,里面赫然是一朵已经捏烂了的药草。

“就是这根草,就是这根草,师父就是为了这草……”

宴云笺目光缓缓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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