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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第二八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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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询从漆黑中复苏。

他感觉自己像是自一个小盹中突然惊醒,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身上不怎么疼,但有很强的麻痹感。

打了麻醉还是止痛?

他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是拱顶的,上头有天使奔向圣母的彩绘,他看见周围华贵的木制家具,圆弧形的巨大窗户,窗户虽然被窗帘遮住,但能看见外头的天是黑色的。

看样子不是医院啊。

他再试着找一些更贴近自己的……不费任何力气,他的脑袋轻轻一歪,便望见坐在床头旁的人。

霍染因。

霍染因陷在沙发里,明明疲倦已极,还强撑着坐在那里讲电话,他似乎累得连两只手都抬不起来了,一只手放在扶手上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捂着嘴边,电话则夹在他的耳朵与肩膀之间……

当他的目光与霍染因的撞上时,对方没有什么直接的表情变化,但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在这瞬间,松弛许多。

而后霍染因挂掉电话。

“醒了。”

“……唔。”纪询含混应道。

他慢慢地寻找着对自己身体的知觉,大脑,舌头,双手,双脚,躯干……然后,更多更细腻的感觉,自身体的各处反馈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艘柔软的大床上,吊着吊瓶。

大床在微微摇晃,也许这种摇晃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实在摇晃。

随着意识的苏醒,记忆也跟着苏醒,能想起来的最后记忆,是他们在海底解开锁链。

“我昏了多久?”纪询问。

“两个小时。”霍染因,“医生和护士刚刚才给你处理完伤口。”

“船呢?”能想起的最后记忆,是他们在海底解开铁链。

“袁越在现场,和其他人一起处理,但在他们到达之前,Ben先抱住了柳先生,一同自焚而死。”霍染因说。

“吴老板呢?”纪询问。

“吴老板还在。”

“那就好,至少还有个当年的人,活着在船上被抓到。”纪询咝咝抽气,“要是我用这一身伤换下来的人,又死在了Ben的私刑下,我也不知道找谁说冤枉去。对了,这艘船往哪里去?”

“岸上。”霍染因,“送你去医院。你伤得这么重,不敢让你乘直升机。”

“孟负山呢?”纪询又问。

“……”前面对答如流的霍染因,在此时忽然沉默。

本来已经做好了孟负山被警察抓住的纪询,疑惑地看着霍染因。

“孟负山……”霍染因深吸一口气,“跳下来救我们,被子弹射中,滑入海里。警方正在全力搜救,但是没有找到人。”

他一口气说完了最艰难的事情,看向纪询,准备随时按住可能激动的伤者。

但纪询只是怔了怔。

他闭上眼,又睁开,已经开始说别的事情了:“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霍染因:“怎么?”

纪询:“我有些电话要打。”

同时,他护着中枪的右手臂,咬牙挪了挪身体,自床上坐起来,可还没坐好,身体便向床下歪去。

霍染因眼疾手快扶他一把。

“打电话不用起床。”

“除了打电话之外,当然还有别的事,我还要去见这艘船的主人——”

“……非要现在吗?”霍染因低声说,声音低得简直显得有些软弱,“可以等你养好伤。”

“那太久了,现在是最好的时间。”纪询恳求道,“另外,不要动。不要动,我想就这样靠靠你,这样比较不疼。”

他们在船只的甲板上,找到了船的主人。

天还在下着雨。

只是没有了两小时前天河倒悬的气势,变成了叮叮咚咚,珠帘下垂,乱雨入池的惬意声响。

一个巨大的白色遮阳伞下,坐着位白发白肤、衣服也是白色的男人。

他坐在一张藤椅上,旁边有个同款的滕桌,桌子上有一杯白水,一个望远镜,一副眼镜,和一本反扣的《金阁寺》。

他的面前支着画架,他在画布上涂抹,画里是一艘正在熊熊燃烧的大船,大片大片的朱赤覆盖了三分之二的画布,像是火焰,又像是火焰烧灼出来的鲜血,无论哪一种,都如要从画布上流淌而出。

他在画画。

但一身洁白的他,在晦暗漆黑的天海间,本来也是一幅画。

纪询坐在轮椅上,冲船主人打声招呼:“画得不错。”

船主人转过身。

正是喻慈生。

喻慈生:“医生告诉我你能一觉睡到到岸送医院。”

纪询:“看来他估计错了。”

喻慈生:“或许你可以在病床上休息直到船到岸。”

纪询:“这样对救命恩人就太失礼了。”

喻慈生:“只是救你上岸而已,举手之劳。”

喻慈生和纪询交谈的时候,并没有停止作画。

他总是如此特立独行,随心所欲,就像当初纪询在琴市见到他时他躺在棺材里,由一众送葬队伍敲锣打鼓送上山时一样。

“是救纪询吗?我还以为你是想救柳先生。”

说话的是纪询身后的霍染因。他将纪询送来以后,便靠着门框,目光虚虚掷在海的远方,海天相接的那条遥远的线上。

直到现在,才突然调转视线,放到喻慈生身上。

一开口,话如刀锋。

“可是,在那种绝境下,柳先生看见一艘船出现,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希望。毕竟人没有办法放弃希望。然后,柳先生会分兵。一旦他分兵,你们不就有获胜的希望了?”

喻慈生说。

“这只是一场赌博。我不过帮你们增加了一点小小的变量。偏向你们的变量——这点东西,你总不可能看不出来,乃至指责我,不是救你们,是救柳先生。”

他甩了一下画笔,朱红的颜料,甩在画布上,像是大火烧灼出的点点火星。

“以结果看,柳先生化作火焰,永久的葬身在那艘船上。一个很应景的结局,对吧。”

“你真的想救我们,何必选在这个时候?你之前也能做到。”然而霍染因冷冷续道,他对喻慈生的指责固然严厉,却并非无的放矢,“海那么大,你是怎么样的命运般的巧合,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你之所以能恰到好处的出现,显然是因为你一直都徘徊在柳先生这艘船附近。既然你始终都在,当发现我们在船上,而那艘船又突然失去无线电且诡异停止航行的时候,为什么不报警?报警能够很简单的解决一切。”

“还有,你怎么知道绝境?

确实,当时柳先生只有身旁的几个保镖,所以你派出来的船,引柳先生分兵,才能让我们获得机会——但是,这么一艘巨型游轮,作为知道这艘船,知道柳先生的你,不会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它拥有八十个以上的保全力量——你是怎么知道,那时候的柳先生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保镖的?

你什么都知道。

你不报警,是因为你在等待那艘船发生点什么。因为你知道,凶手的全部计划。

甚至,凶手本人,Ben,就是被你送上这艘船的。

就像我,就像纪询,就像孟负山。

一一被你以不同的方式,送上了船。”

一阵寒风刮过,纪询瑟缩了一下。

只是个小小的动作,但说话的霍染因,立时将目光转向他。

霍染因拧着眉,看上去很想给纪询加一件外套,但是喻慈生从藤椅上站起来了。

“是我的疏忽,天寒雨冻,还让伤患暴露在风雨中。看来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我们去楼上吧,可以在那边喝茶聊天,慢慢说。”

喻慈生在船只最上层的休息室内,正式接待了他的两位客人。

沉重的红丝绒窗帘被金钩挂起,下边有一排团簇盛放的鲜花,放在窗下边几上,边几之前,有一个茶歇用的小圆桌。小圆桌的左下角,有一盘下了一半的西洋棋,右上角,则是一架放在台上的白色烤漆钢琴。

纪询的目光在室内扫过一圈,额外停留再西洋棋上,多看了两眼。

西洋棋的桌子四四方方,黑棋与白棋两边,各有一把椅子。

白棋的椅子被拉开了,黑棋的却没有。

一把椅子被整理了,另一把却没有?

也或许,看上去需要两个人做的游戏,只是一个人在自娱自乐。

喻慈生让两人在圆桌旁坐下,自己则去边几处,先打开音箱,再端来几杯香槟酒。

“险死还生,喝点酒放松一下吧。照顾伤患,都是低度的。”

“不用。”

“可以。”

霍染因和纪询同时说话。

而后纪询冲霍染因笑笑:“喝点酒,提提神,也不错,我们还要聊很长一段时间。”

霍染因没有再拒绝。

纪询的话让他放松了一些,他紧绷的身躯渐渐缓和下来,陷入了椅背。

他沉默着,沉默如同一柄伫立在这里的冷枪。

香槟放在了每个人面前。

花朵馥郁的香氛里,纪询抿了一口酒,感觉酒液在舌尖上荡出微涩的回味。

“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纪询说,“说到了哪里?”

孟负山。

说到了孟负山。

“孟负山,”霍染因,“是我告诉你的。”

“我在发现纪询和一个行踪鬼祟的人接触之后,拜托你调查他。那个人就是孟负山。”

霍染因看了纪询一眼,但是纪询没有看他。

纪询专注地看着喻慈生。

霍染因语气平平,继续下去:“陈家树派孟负山去琴市绑架傅宝心,这件事情仔细一想,很奇怪。陈家树确实有可能试探孟负山,但试探有很多方法,为什么会用自己的肾脏来源去试探孟负山?陈家树不过是买卖肾脏的一个普通客户,为什么要自己直接接触源头?他又怎么知道肾脏的源头?恐怕除了卖肾脏给他的老板——柳先生外,不做他想。你在从我这里知道了这个人物后,不知用什么办法,让柳先生也关注上了这个人。

而这对你而言很简单。

毕竟你的父亲,喻凡海——余海,同柳先生——刘言,的交情,足以追溯到四十年前的定波号上。

一起杀过人,一起赚过钱,这样的交情,非同小可。

柳先生很快上钩,他联络陈家树,提起孟负山这个人可能有问题。

陈家树,手下有兄弟有公司,能打下这样偌大家业,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对于柳先生插手身边的人事非常不悦,也不会因为柳先生一句话,就做出自断臂膀的事情。但出于谨慎,他依然给孟负山一次试探。

这次试探,就是琴市,傅宝心。

但陈家树的肾脏来源,真是的傅宝心的姐姐傅宝灵吗?

是不是,就是柳先生一句话的事。

重要的,不是傅宝心这个人,而是琴市。

你要让孟负山去琴市。

因为纪询在琴市。

只要纪询在琴市,遇到危险的孟负山,一定会联络纪询。进而纪询就很有可能关注到陈家树,乃至关注到柳先生及他的船。”

“很优秀的猜想。但我觉得,你的恋人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喻慈生回应纪询的目光,“看来你也觉得,霍染因凡事归罪于自己的习惯不太好。”

“是啊。”纪询说,“没有陈家树的套子,也有胡芫这张牌能打。等到你觉得我们该上船了,我们就会上船,也许区别只在于是孟负山带我上船,还是我带孟负山上船,或者我和孟负山没有谁带谁,我们只是单纯的在船上聚头了。”

“结局是一致的,但过程,有些出入,也可以拥有些出入。就像我创作小说,最先想到的是开头和结局,至于中间的过程,写一段,推一段,有时候,我笔下的人物,我的提线木偶们,会突然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演绎出更精彩的情节……但那又怎么样呢?开头和结局早已锚定,他们早已锁定在必然的行驶轨道上,终究,会达到早早设计好的最后结局。”

“听上去我也在写书。”喻慈生饶有兴趣。

“也可以说,创造一种艺术吧。”纪询,“属于你的艺术,就像你在甲板上画的那幅画。”

“说得有些离谱了。”喻慈生,“柳先生的结局我没有办法推断。你们一直在船上,和凶手——Ben,也有过接触,难道能推断Ben最后会拉着柳先生自焚?”

“如果能,我也想将我老朋友之前的疑问还给他,”喻慈生,“为什么不去阻止呢?”

“你给柳先生的结局是灭亡,不是自焚。至于怎么灭亡,什么时候灭亡,以什么样的形式灭亡,对于你而言,都是可以调整的,也是可以期待的。”纪询,“因为艺术不是公式,没有唯一解。一幅精心雕琢排兵布阵的作品,它最终会凝聚怎么样的能量,彻底爆发出来……显然,你对爆发出的这个结局,非常满意。”

“就像,”纪询笑一笑,“你满意我这个素材一样。”

“素材?”

“是啊,我,孟负山,Ben,难道不都是你发现的创作素材,进而被你精心布置,放在正确的轨道上,成了关键时刻赢下整盘棋局的重要棋子吗?”

“为什么这句话里没有霍染因?”喻慈生,“你们四个人都在船上,是一体的。”

纪询脸上的笑容落下来,目光变得冰冷。

喻慈生点点头:“看来你不想这样说霍染因,恋人间的爱。”

他端起酒杯,示意纪询。

纪询凝视喻慈生片刻,也端起来。

两个杯子轻轻一撞。

“敬艺术。”喻慈生抿了一口酒,“我很喜欢你刚才对艺术的阐释。一种必然中,带着无数偶然。一种固定中,带着无穷惊喜。像是灵感的火花,在空白的画布上撞射出无数的灿烂的星点。”

“但是艺术对我太高雅了,我觉得更适合我的是投资。只是有人投资股票,有人投资产品,而我选择投资人。

人,才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财产。

有人就有无限可能。

不同的人,我看好他,投资他,有些失败了,而有些,变得非常非常的优秀。

这大概就是投资的乐趣吧。”

“……”纪询说,“我们是你的投资对象吗?”

“是我非常优质的投资对象。”

“那就来说说你是怎么投资我们的吧。”

喻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从哪里开始说呢……“纪询沉思片刻,“干脆从我爷爷开始说吧。纪兴发——褚兴发,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头,在我认真当警察的那些年里,从来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他,从四十年前的定波号上下来……多么令人震惊啊。”

“爷爷在定波号上,经历了那一场恐怖的厮杀……而后他们歃血为盟。歃血为盟的骨片,是在下船之前,分发到众人手里的,所以逃跑的他,手里也有一枚骨片。

我妈妈是护士,纪语的心脏不好,需要做换心手术,妈妈自然为纪语关注各种渠道,也许某一天,就和我一样,在类似于唐景龙那样的人,或者类似唐景龙那样的人的病患里,发现了舟航顺济,风定波平这几个字。而这几个字同样刻在爷爷的骨片上。

她发现,和这些有关的病患,总是能及时得到器官。

于是牵牵扯扯,她利用这枚骨片,给纪语换到了心脏。”

纪询停顿了许久,他想起父母,想起纪语,想起孟负山。

想起最终什么都猜到,却什么都没说的孟负山。

他们付出职业,付出前路,付出太多太多所寻求到的真相,竟是这样。他们揭开了一桩罪孽的真相,想要以此抚平过去的崩溃和伤痛。

可获得的,只是另一场崩溃与伤痛。

所以最后,妹妹对清白如此执着,所以最后,妹妹宁愿死,也什么都不愿告诉他。

“爷爷为这事和我父母大吵一架,他恐惧被船上的人找到,以他当年干的事情,一旦被找到,他肯定会被残忍报复。

但不知道当年我父母用了什么办法,规避了这种风险。我想,是因为我爸爸,我爸爸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他解决了这些。

在我小的时候,家里一直很平静。

直到多年后,你的出现。

……你在雪山上认识了我。

你说世界那么大,很多事靠缘分。

我们的‘缘分’,促使你把目光投向了我,继而通过我注意到了纪语。

纪语那颗来历不明的心脏,还有我爷爷四十年前竟是定波号上下来的人都让你产生了十足的兴趣。

或是什么别的,我理解不了的想法,总之,有一天,你决定投资一下我家这桩公案,让它变得更加戏剧化一些。

你,把那颗心脏的事情,告诉安介,告诉他——它被调换了顺序,纪语,窃取了本属于他家人的生命。

于是,仇恨的火焰,在安介心中熊熊燃烧。

安介为了报复纪语,接近纪语,精神控制纪语。

他斩断纪语的社交关系,让她陷入其一手打造的情感孤岛。

又在纪语被控制的最脆弱的时候,将纪语父母……将我的父母……偷窃了别人生命的事情,告诉纪语。

纪语,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心目中伟岸善良的父母,为了救自己,竟残忍夺走别人的生命这件事。

我工作后一直都缺位于她的家庭生活,是个彻头彻尾亲人失职的混账。我父母是她最后的情感支柱了。

极大的心理落差使支柱产生了裂痕,强烈的负罪感促使她杀了父母,又自杀。

于是,孟负山不得不,我也不得不……我们最终,会走上这艘船,去试图明白所有的一切,如你所期望的那样。”

说完了自己家的整个故事,纪询深吸了几口气,又端起桌上的香槟,一饮而尽。

霍染因投来目光,那黑沉沉的眼睛下,压抑着担忧。

纪询冲霍染因笑一笑,让些许酒精在身体里扩散开来,接着说起另外一个被投资的对象。

“而你对我们做的事情,恐怕几近相同的发生在Ben身上。

或许,又是因为我,我戏剧性的家庭组成,让你不断追索,最终发现了Ben。

Ben是爷爷的真正后人,爷爷之所以改名换姓重建家庭,便是为了保护他真正的妻儿远离当年的人和事。但是命运弄人……”

纪询轻声重复。

“命运弄人,父亲千方百计地逃离过去,不惜此生同儿子再不相见;儿子,又千方百计的寻找父亲要逃离的过去,一切都如一个可笑又讽刺的循环。

又是一桩,你眼里很适合投资的事情,不是吗?

你注意到了Ben,自然也注意到了苗真,注意到了苗真那个不幸在术后因为排异而死亡的孩子。

苗真痛苦买醉,但只是痛苦于孩子的排异死亡。你看在眼里,你意识到,自己只要轻轻拨弄一下,这颗绝妙的棋子,就稳稳的握在了你的手中。

你大约告诉了她,大约启发了她……‘会不会是器官不好’……‘会不会是Ben找来的器官不好’,所以某一天,苗真才会突然对Ben说‘器官不好’这句话。

他们当初是有两种选择的——他们可以等待医院的正规的器官。

但在Ben的寻找下,苗真最终选择了黑市。

而后的所有悲剧,我们都知道了,苗真怪罪Ben,又原谅Ben,最终在Ben面前跳楼自杀,活生生的女人死了,永不腐朽的女神在Ben心目中升起。

他接下去会做的选择已经毫无疑问。

他会上这艘船,他会倾尽一切去报复。

……就像我和孟负山。”

“不,你们三个并不像。”喻慈生纠正,“Ben是定数,而你,你身上充满了变数。确实我曾经觉得,你会选择黑暗。自从在雪山上听过你说的故事后,我就觉得你很适合黑暗。如果你选择在黑暗中行走,我想那会是另一种震撼人心的艺术。”

“因为你觉得纪询适合黑暗。所以,”霍染因终于开口,字字如刀,“在马来西亚,你杀害安介,又将纪询搬到案发现场,陷害纪询,对吗?”

“老朋友。”喻慈生笑道,“不必如此尖锐,为杀一个安介留下把柄,这么愚蠢的事,我不可能去做的。”

而后他想了想:“你知道这件事……唔,纪询刚才看了你一眼,看上去不知情,那是孟负山告诉你的吗?确实,孟负山就是因为这件事,延误了归来时间,导致离开警察队伍。”

“孟负山肯定调查过这件事,并告诉了你结论。”喻慈生,“安介确实死了,他死于蛇头心狠手黑。安介想要通过马来那里的渠道,更换身份偷渡出国,因为有人在追杀他……”

他没有说到底是谁在追杀,但他看着纪询,意味深长,仿佛在说:

如果我促成了他的死亡,那么你,真的完全清白无辜吗?

“时间短,情况紧,他挑了一个很危险的人合作……”

“合作对象是你为他挑的吧?你怎么会让没有价值了还会透露你存在的安介活下去。”纪询开口,“也许你在告诉他的时候,还说了‘危险’,但是急于逃离的他,根本听不进去,他急着逃,我急着追,蛇头看安介身后还有尾巴,心生疑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他,索性直接黑吃黑了……接着,你把喝得烂醉如泥整天浑浑噩噩的我,搬到犯罪现场——雇一个人,搬到犯罪现场。你等着看我醒来的演出,想知道我这个‘变数’会不会被这件事摧毁最后的理智。我那时根本没什么判断力不是吗?”

“可惜。”

纪询。

“孟负山帮了我。”

“是啊,孟负山帮了你,他真是你的好朋友……”喻慈生,“可惜那时候我没有认识他,虽然我最后认识了他。他是意外的插曲,充满了随机性和必然性的矛盾美感。”

“不是雪山。”霍染因突然说。

纪询、孟负山、Ben的事情都说了。

可是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还有他的事情,没有说完。

“你和我,才是最早认识的。”霍染因慢慢说,“在我四岁和你成为邻居的时候,在我八岁父母死亡的时候,在我卧底被发现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投资,那么你的第一个投资对象一定是我。我的家庭,也符合刚才分析的,你所想要的一切戏剧元素。你是刑一善后援会的幕后老板。你安排了琴大附中作为他的签售地点,为什么是琴大附中?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对我和纪询,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你一直在关注我……

所以。

你才知道了……”

霍染因嘴唇颤抖,说不下去。

年少时期路过的纪询对他的善举,将他从黑暗的边缘拉回阳光之下。

但恐怕正是这一善举。这一善举。

导致了纪询家破人亡。

这个代价太大了,大到霍染因无法承受。

霍染因站了起来,他的手抬起来,但是纪询,关键的时刻,突然像一只无尾熊那样挂在了霍染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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