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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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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文夫人竭力热闹,麦花宴还是没什么好玩的,招待了夜饭之后,很多夫人小姐都陆续告辞了。文家门前的地方也不大,车马腾挪不开,拥挤了半天。

今天是个朝日,贺云章散了朝之后,又在宫中盘桓了两个时辰,到黄昏才回到府中。贺府也跟安远侯府一样,分前府后府。他是过继的嗣孙,又是成年才过继,所以和文郡主这个名义上的祖母一直情分很淡,不过表面上规矩过得去罢了。他如今是御前的红人,又是捕雀处实际上的主事人,官家离开他一天都不行,每天无数的事等着,所以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大日子过来请安,文郡主想见他一面也难。

但今天文郡主特地遣了个嬷嬷去前院传话,说“请少爷下朝后立刻过来一趟。”

贺云章黄昏时才到府中,听到这话,换下了捕雀处的麒麟服才过去,大周的官服宽松,捕雀处的衣服却修长潇洒,就是有点杀气腾腾的,官员见到都胆寒。他换了身深青色锦袍,落落无尘,倒有点贺令书当年的样子了。文郡主本来在和嬷嬷说话,隔着南厢房的槅窗,看见青年的身影一路走过来,也不禁有点恍惚。

“倒也算才貌相当了。”嬷嬷笑着道。

文郡主这些天心里盘桓着一件要事,并不急着挑明,只是等贺云章进来,行了礼后,问道:“听说你近来忙得很?再怎么忙,也别耽误了花信宴要紧,咱们家素来有点人丁单薄,还等着你早日订了亲,开枝散叶呢。”

“老太君说得是。”贺云章只淡淡道。

其实文郡主是有点怕他的,早两年还好,她是郡主,六十多年来,见了多少锋利锐气的年轻人。但这两年,贺云章的捕雀处声名更盛,他的气质也如同沉在水底的利剑,越发淘洗出来了。就连文郡主,有时候听见外面人说起他的行事手段,都隐隐有点胆寒。

她在他面前,也不太敢摆什么老太君的架子,只是劝道:“我知道官家看重你,你倒也知恩图报的,但一个人终究势单力薄,你结了亲,把咱们家的大族重新聚集起来,手下可用的人也多,不是更好报效官家?你看姚家,赵家,都是大家族人口多的,热热闹闹,大家齐心协力的,同进同退,不是比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好?你这样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去靠哪一个呢?”

这话倒是带上几分真心了,她自从嫁进贺家来,也一直是风口浪尖,贺令书当年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连官家都开过荀令留香潘安再世的玩笑的。世人都觉得是她好命,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就让她捡着了。其实她和贺令书之间一直有点淡淡的,说得好听点叫相敬如宾,说得不好听,就有点太客气了。她倒是也在母亲指教下,做过许多努力,但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石沉大海般,都没有作用。

贺令书无子,外面也有说她善妒的,其实那时候贺家也有两个美貌妾室,她虽然娇纵些,也没怎么折磨她们,不知怎么把帐都算到了她头上。后来贺令书去世,她一直寡居,养过嗣子,也嫁了女儿,嗣子再死,又选嗣孙,连她自己也有点疑心,是不是贺家祖宅真有什么风水不对,偌大宅子,怎么就养不住人呢。

后来选了贺云章,倒是硬气,渐渐把个贺家支撑起来了,不然光凭她郡主的名号,也不过是又一个崔家罢了。她想到这个,不由得对贺云章又看重几分。

贺云章对她倒也表面尊重,道:“老太君说的是。”

文郡主见他像是要松口的样子,心中欢喜,见时间也不早了,索性直接提了,也没彻底摊开来说,只道:“你愿意听我的话,可见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也不瞒你,就是宫中赐婚,也不过是在这些世家小姐中选,要是选到宗室,更麻烦呢。哪比得上咱们自己家人,四角俱全的。你也聪明,不用我多说,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弊。天也不早了,麦花宴也该散了,正好,你换身衣服,去麦花宴替我把文绮接过来,我也有几天没见她了……”

贺云章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只淡淡道:“知道了。”

文郡主就怕他这样,整个是无处下手,她也知道荀文绮心高气傲,眼睛一直盯着秦翊和贺南祯那两个小子,对贺云章不怎么上心,贺云章看样子,也对荀文绮没什么想法。只急坏了文郡主,只怕她“四角俱全”的好主意落空。

她有心促成这门婚事,于是安抚贺云章道:“文绮有时候是太娇纵了些,但心是好的,况且女孩子娇气点也不是什么坏事,显得自己尊重,贵气,又是咱们自家人,正正经经的出身,你没听外面都赶着她叫荀郡主呢,虽是玩笑,但也是她自己气派好,让人敬重。那些外四路的什么千金小姐,说是和咱们一样世家出身,实则根基浅薄得很,都是些刚爬上来的暴发户罢了,脚跟都没站稳呢,你又不去花信宴,不然在旁边安静看上半天,高下一下子就分出来了。那些新发迹的,连商人家的都混进来平起平坐了,哪及得上她一根头发。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放心,我也会慢慢劝她的,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安排最好……”

贺云章听她的意思,是要竭力撮合自己和荀文绮了,实在是异想天开,荒诞好笑。

所以他也没有多听,只是声音冷淡地打断了她。

“时间不早了,要是接人,就该出发了。”

文郡主这才停下话头,道:“诶诶,也是,天都快黑了,你先去吧,等回来我这里安排晚饭……”

“晚上宫里还有事,我就不回来了。”贺云章淡淡问道:“老太君还有别的事吗?”

他问得礼貌,实则让人无从下手,饶是文郡主身边有一堆嬷嬷坐镇,也觉得有点棘手,只能道:“没什么别的事了,你且去吧。”

贺云章也是卖了文郡主一个面子的,不然也不会绕去文家接人了。京中人什么都攀比,衣冠,车马,这种宴席更是样样都比。贺大人的马车不算十分华丽,但光是他手下的一队捕雀处的侍卫,就够让人艳慕了。他在文家门口等了半刻钟,其他官员个个都绕着路走。

荀文绮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刻钟还不出来,贺云章抱着手,骑在马上,叫随从:“去问问,怎么还不出来。”

里面其实也是散场的时候了,文大人听说贺云章来了,亲自出来迎接,非要为他再开一宴,消息传到里面,小姐们都知道了,玉珠连忙恭维道:“还是荀郡主的面子大,贺大人都亲自来接了。”

两个贺家,却只有一个贺大人,贺南祯世袭侯位,却不做官,只挂了个闲职,整日赋闲在家,萍踪浪迹,小姐们觉得是潇洒,夫人里就有些微言,说年纪轻轻这样风流浪荡,不是好事。

荀文绮立刻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谁让他来接了?”她在人前一直极力和贺云章撇清,更显得贵气了——连前程似锦的贺云章都不看在眼里,可见眼光高。传来传去,变成贺云章也对她有意思,是她不愿意松口了。贺云章的捕雀处虽然连百官在家中和妾室说的话都能查到,对这事却懒得管,更坐实这说法了。荀文绮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也因为这事面上有光。

她这态度,又嗔又恼的,女孩子们自然知道不是真生气,她那群跟班,个个都凑趣开起玩笑来,热闹得很,荀文绮享受了一阵众人的追捧,才不紧不慢地在丫鬟伺候下披上斗篷,慢吞吞地出了文家的后堂。

贺云章正站在庭中,听着文大人的溜须拍马,文大人也是有事要求他,他在老家建个宅子,占了人家的族地,对方要闹,纠集一批族人,正往上告呢。文大人四处找人庇佑,不然今年也不会咬咬牙承办了麦花宴,就指望多结交些官员,能帮他压下来这事呢。

文大人正说着,那边小姐们出来了,也来不及避让了。荀文绮当着人,越要和贺云章撇清,招呼也不打,只呵斥着丫鬟,催促着上马车。

小姐们都是花朵一般,三三两两,各自偷眼看贺云章,惊讶于他的年轻俊美,也为这探花郎的阴沉气质而惋惜。

贺云章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和荀文绮一拨的,并不留意,见荀文绮上车,自己也准备走了,目光却瞥到走在后面的玉珠碧珠姐妹,各带了一支簪子,是黄绒毛的赤颈凤鸟,小小一只,还配着紫色桐花。

她们身后的女孩子也有几个都戴着一样的簪子。

荀文绮说着不想和贺云章有什么牵扯,也是因为贺云章这人也高傲,互相看不上,所以给自己壮壮声势。没想到他竟然认真看了其他女孩子几眼,顿时也着恼了。

“玉奴,去问问,咱们到底还走不走了?”她带着点恼意问道。

车内车外的,贺云章不会听不见,她就是有意让他听见。

但贺云章说的话简直气坏了她。

“秉武,你带人把车马送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得进宫了。”

一句话把文大人也弄得不敢多说了,只能讪笑道:“是是是,大人事忙,先忙先忙……”

荀文绮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生闷气,决定回去好好跟文郡主闹一顿,谁让她非要撮合自己和贺云章,本来自己就看不上什么捕雀处不捕雀处的,反而给了贺云章落自己面子的机会。

贺云章把荀文绮弄走,自己身边只跟着两个心腹随从,他也确实是能干,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从个连父母都没有的贺家旁支,弄起了一支自己的班底,如今捕雀处如臂使指,全是他的人了。最倚重的几个,一个也是贺家的子弟,叫做贺浚,因为生下来手上有些毛病,断了读书的路子。如今跟着贺云章,成了他的二把手,反而比其他贺家子侄都风光得多。另外是一对兄弟,其实是官家赐给他的御前侍卫,有点充当耳目的意思,其实已经被他收服了,叫做秉文秉武,都是世家子出身。也都能干得很,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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