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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一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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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凌撑着伞站在身后几步外, 温和的脸上尽是惊讶。

他从未看过桑慈如此狼狈的样子,雨水砸在她挺秀的鼻子,从她脸上纵横交错地淌下来, 散乱的发丝紧贴着脸颊,脖颈, 身上翠底绣桃花襦裙脏得不成样, 裙摆全是泥污。

她赤着脚, 甚至连鞋子都没穿,两只俏生生的白玉一般的脚就这样踩在泥水里。

桑慈从小被桑师叔疼宠着, 穿衣服讲究,爱干净爱漂亮, 她芥子囊里的衣裙多的每日都能不重样,精巧的饰物更数不胜数。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可怜又狼狈地任由自己赤脚踩在泥水里, 任雨水冲刷着。

“小慈,你……怎么了?”

江少凌反应过来, 忙上前几步, 将她笼罩在桐油伞下,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拿出帕子擦桑慈被雨水淋得青白的脸, 低声碎碎念, “这样大的雨, 你出来怎么不撑伞?你的身子可比谁都弱……”

桑慈已经很久没见到大师兄了, 一时脑子转得也有些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抬手抓住江少凌的袖子, “大师兄, 谢稹玉呢?谢稹玉去哪里了?”

听到桑慈问谢稹玉,江少凌明显惊讶了一瞬,随即看着桑慈时, 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他似乎欲言又止。

桑慈着急又问:“大师兄,谢稹玉去哪里了?”

江少凌仔细观察着桑慈的脸色,雨水从她浓长的睫毛淌下来,她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此刻睁得圆圆的。

他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会问起自己小师弟,斟酌着回答:“师弟这会儿正和师尊在天衍阁。”

天衍阁,是流鸣山众弟子问道闭关之处。

桑慈来不及想谢稹玉好端端地去天衍阁做什么,松开江少凌的袖子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拉住手臂,“小慈!等等!”

桑慈此时心里急着见谢稹玉,对于江少凌扯住自己很是不耐烦,忍不住抬手想甩开。

“小慈,你有什么事要找师弟?”江少凌忍不住问道。

桑慈觉得很奇怪,疑惑地回看他。

她要找谢稹玉难道还一定非得有事才能找他吗?

她就是想找谢稹玉。

虽然天幕是灰青色的,但桑慈惨白的脸上哪怕丝毫的表情,江少凌都能看得清楚。

她急切、期待、烦躁,又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隐秘的欢喜。

江少凌回想昨天桑慈跪在沈无妄身边,对谢稹玉说出的那些难堪的话,一时也有些不解,甚至有些生气,但他到底性子温吞,说出口的话也不过就是一句:“小慈,我觉得你如今不适合再去找谢师弟。”

桑慈莫名其妙。

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她要见谢稹玉上,其他的东西无法占据她此刻的脑子,她完全没想起来,她只觉得生气,“我为什么不适合再去找谢稹玉?”

桑师妹性子娇纵,脾气是有点不好,江少凌也已经习惯了,他继续劝道:“因为师尊有意要谢师弟改修无情剑道,以谢师弟的天赋,如此便能在剑道一途更……”

“谢稹玉才不会修无情道!”

桑慈打断了江少凌的胡言乱语,表情很凶。

她不懂自己快要消失前怎么会梦到大师兄,还听到他说这样奇奇怪怪的话。

谢稹玉是不会修无情道的,若是他想修,从前有无数个机会。

江少凌被她怼得一噎,对于桑慈对谢稹玉的霸道也是有些气了,好脾气的他脸色也有些气红了,“小慈,你不能这样霸道,既然你已经和谢师弟退婚,且你也不给他好脸色,他现在和你没关系,转修无情道也没……”

“退婚?大师兄,你在说什么?”

桑慈再次打断了江少凌,盯着他看的眼睛红红的,更是古怪。

她怎么会在临死前看到这样的幻象,做这样的梦?

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她怎么会和谢稹玉退婚?她是一定要完成爹的遗愿的,怎么可能退婚?

还有,谢稹玉怎么会和她退婚?

这不可能的。

江少凌听到桑慈低声的喃喃,觉得她有哪里古怪。

是的,今日的桑师妹太古怪了,整个人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头发披散着,脸色惨白泛青,可不就是古怪?

他担心这会儿桑慈过去会影响师尊对谢稹玉的安排,所以紧紧拽住了她,温声道:“小慈,你已经和谢稹玉退婚了,原本师尊就想让他修无情道,他因为和你的婚约才几次三番拒绝,如今你们婚约已经解除,你应该放手让他在修炼一途更好地走下去,他天赋卓绝,又勤勉修炼,未来可期。”

桑慈这次耐心听完了。

瓢泼雨水顺着她脖颈往下淌,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仰起脸看江少凌时,桑慈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眼睛里的水挤掉,忍不住反驳他这荒谬的说法,“大师兄,我怎么可能和谢稹玉退婚?这不可能的,且不说这是我爹爹遗愿,再者……”

“昨天,就在沧冀峰,前面的月桂林,谢师弟和沈无妄大打出手,这里的月桂树都被他们两个的剑气荡平了,没剩下几棵好的,我昨日收拾了半天。”

说到最后,江少凌慢吞吞的语气多少带点埋怨了。

“沈无妄?我和谢稹玉的事关沈无妄什么事?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

桑慈听到‘沈无妄’这三个字,身体瞬间紧绷了,更觉得匪夷所思。

她的神魂消散前,为什么会见到这么离谱的事情?沈无妄怎么可能出现在流鸣山?

桑慈提起沈无妄时的神情太奇怪了,愤怒又疑惑、茫然。

江少凌若不是亲眼见证了这半年来她与那位见雪公子的亲密往来都要怀疑桑慈不认识沈无妄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又无奈,“小慈,你与沈无妄情投意合,你喜欢他,因此才要退了和谢师弟的婚约,至于沈兄为何会在这里,半年前,沈兄下山历练游学,来了流鸣山。”

她和沈无妄情投意合?

她喜欢沈无妄?

沈无妄下山历练游学?

桑慈听得脑子都乱了,下意识反驳:“不可能,这不可能,简直荒谬,我怎么可能……”

可她反驳的话刚说到一半,脑袋便一阵刺痛,一些陌生的记忆涌入脑子里。

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脑袋,蹲下来,死死咬着唇,很是光火,唇瓣颤抖,“不可能……不可能呀!我怎么会喜欢沈无妄!?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江少凌看出桑慈的情况不对,浑浑噩噩的,不知是陷在梦魇里还是什么。

他忙跟着蹲下来,“这怎么不可能呢?小慈,你说谢师弟他木讷又无趣,和他说话他总是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笑也不怎么笑,总是安静得跟个木桩子一样,不像沈无妄,他长得俊美,又待你温柔多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懂,和他在一起,你很开心。”

桑慈脑海里已经有了相应的画面。

沈无妄挑飞谢稹玉的剑,她气势汹汹去找他,原是准备骂他一顿,为谢稹玉出头。可见了人,不论她说什么,沈无妄都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还承认是他做得过分,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后来,后来沈无妄经常来找她,还会指点她剑法,渐渐的,他们越来越熟稔。

沈无妄有头疾,发作时总是面色惨白,头疼欲裂,那时候会显得特别脆弱,总喜欢靠近她,让她帮忙揉捏头。

没法再回忆下去了。

桑慈捂着脑袋,不解,茫然,崩溃……

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像是被人拉着一根筋一样,只要一想到沈无妄,脑子里都是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她明明……明明以前那么护着谢稹玉的,就好像、就好像她对谢稹玉的亲昵,都转到了沈无妄身上。

可是怎么可能呢?

桑慈抓着自己头发,眼睛直愣愣的,嘴里呢喃着,“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沈无妄……难道说是‘她’做的?不对……不对……‘她’已经魂飞魄散了,谢稹玉亲手杀死了‘她’,对、对,现在我是在自己的梦里,神魂消散前再看一看曾经最开心的时光……不对、不对!”

喜欢沈无妄怎么会是开心的时光?

错了,全都错了……

全都错了!

桑慈忽然抬起脸,青白的脸上,两颊异常的红,一双眼睛也极亮,她反手抓住了江少凌的手臂。

夏日衫薄,江少凌觉得桑慈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锁住了他的手,他正要开口说话,随后,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啪——!”桑慈握着他的手,狠狠打了她自己一巴掌。

江少凌为人温和,从未对下面的师弟师妹有过矛盾,一时傻眼了,“小慈?”

“疼……真的很疼……”桑慈的意识渐渐归拢,“对,摔下床时,就是疼的,做梦不会那样疼。”

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兴奋得面色通红,她脑子里的回忆越来越多,“大师兄,现在是什么时候?按照凡尘时间来算,如今是什么年?现在几月?”

“元庚十九年七月初七。”江少凌奇怪桑慈的问题。

元庚十九年七月初七。

元庚十九年七月初七!

桑慈一下站了起来,把蹲在地上的江少凌差点撞倒,桐油伞哗啦倒在地上,边缘压进了泥水里。

她淋着雨,雨水在脸上淌着,分不清那到底是泪还雨,“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我和谢稹玉行合籍昏礼。”

“我要去找谢稹玉!”

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要去找谢稹玉!我现在就要见他!”

江少凌站起来想要拦,但桑慈速度很快,转身召出一朵莲,灵活地跳了上去,甩了他一脸泥点子。

“小慈!”

他撑着伞在后面追了两步,只见眨眼间,桑慈的身影就在灰青色的雨幕里消失。

想了想天衍阁有师尊在,便没追上去,弯腰从地上捡起桐油伞,想起刚才小慈又哭又笑的场景,想不明白。

只嘀咕一句:“女子善变,尤其小慈。”

……

天衍阁在流鸣山最高的山峰上,是一座孤峰,取清静之意,周围山峰都不住人,不置洞府。

桑慈以极快的速度上去,到了后,又急匆匆从一朵莲上跳下来,飞奔向天衍阁大门。

大门紧闭着,外面绘有法阵,桑慈就算是把门拍得哐哐响,里面的人也不会听见。

她想起江少凌说现在掌门师伯正让谢稹玉重新择道,如果她不阻止,谢稹玉很可能就要转修无情道了,顿时就着急起来。

无情道,当今修仙界修此道的人其实不多,最后能修成此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因为修无情道的修士需要断情绝爱,心中无欲,更需要坚守道心,因此,往往还要渡一遭情劫,彻悟之后从此彻底成为无情无爱一心向道的修士。

可是能渡过情劫的修士却极少,凤邱刀宗曾有一位师祖惊才绝艳,天赋绝伦,他修无情道,杀妻证道,最后却痛悔莫及,堕入魔道,如今还被关在凤邱地牢里。

谢稹玉、谢稹玉虽然道心坚固,但是,但是他不可能断情绝爱的。

否则当初在她被夺舍后,他有很多个机会修无情道,那能令他更强。

桑慈站在大门外,却进不得半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雨水将她的手冲刷得发白发皱,显得愈发无力。

现在她不是那个换取了江珠溪纯净灵根的‘她’,她灵力低微,至今还没有筑基,天衍阁的法阵,她撼动不了半分。

桑慈有些无措。

“谢稹玉!”

她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雨水砸在树叶泥地里的哗啦哗啦声。

桑慈已经无数次感受到,她太弱了。

当初如果不是她太弱,也不会被‘她’夺舍,谢稹玉也不会为了她和‘她’为敌,和全修仙界为敌。

他也不会那么早就死。

爹爹说过,以谢稹玉的天赋,将来活个老王八的寿命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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