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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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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衡脸上表情依旧淡淡,但谢慈知道他其实是很受用的。

在发现李青衡很吃这一套后,谢慈撒娇的手段是愈发的高明,要是撒娇还不行的话,他就装腿疼。

果然不久后,李青衡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只是又跟了一句:“去把剩下的几页书看了。”

谢慈扁起嘴,他扯着李青衡的袖子晃了晃。

“快去。”李青衡催他说。

谢慈哦了一声,臊眉耷眼地去书架上取了书来,在李青衡对面坐好,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等李青衡把那衣服补好,他那小徒弟已经趴在书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再看一眼书的回目,阿慈是连一页都没看完,李青衡也没叫醒他,反而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有只蠢笨的萤火虫闯进了屋子,没头没脑地到处乱窜,最后扑到李青衡的手中,他看着那萤火虫,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将它放到窗外。

流年似水,浮生若梦。

小时候的谢慈像只病了很久的小猫一样,李青衡精心喂养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只小猫总算胖了一些,活泼了一些,他高兴的时候蹭一蹭你,冲着你喵喵叫两声,不高兴的时候就会伸出爪子想要挠人,但又要担心打不过人家,需要有人在后面给他撑腰,才敢动手。

谢慈不算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他就养了这么一只娇贵的小猫。

起初的时候谢慈身上大病小病不断,受不得寒也受不得热,稍有差池就要病上好几日,李青衡没法每次都把他送到万珍谷去,只能自己找来许多的医书,日夜不息地钻研,总算勉强能医好他。

在李青衡原本的计划里,他可以一直守在这个小徒弟的身边,几年或者十几年的光阴对他而言并不算漫长,他可以守到他成家立业,守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希望他的小徒弟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了这一生。

只是谢慈十五岁那年出了场意外,最终让李青衡放弃了这一打算。

那一年谢慈刚过完生辰,被人抓去无相宫,用来威胁李青衡。

李青衡为他丢了兵刃,散了修为,可对方并未如约放开谢慈,他们誓要将他们这对师徒置于死地。

那人恨李青衡恨得厉害,要让他们死前把人世间最严酷的刑罚都受个遍。

李青衡身上插满了刀剑,鲜血染透了他的衣服,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李青衡对自己身上的伤并不太在意,他低头思索要怎么从那些人的手里把阿慈救下来,赫连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他得再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只是这下阿慈肯定要被吓坏了,回去后不知要哄上多长时间才能好。

挟持谢慈的人在耳边说着人间的各种极刑,有在脸上刺字的,有砍掉手脚的,而这些还已经算是比较仁慈的刑罚。

谢慈听得瞪大眼睛,哆嗦个不停,脸上全是恐惧,他平日里碰到哪里他都要对着李青衡哭诉半天,现在他们却要把他身上的皮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他最怕疼了,真要这样他要疼上多久。

那人见谢慈这样害怕,一股难得的成就感不禁从心中的涌了出来,只将那些刑罚说得更加阴毒变态。

谢慈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他一直对死亡缺少足够的畏惧之心,这一点李青衡纠正了他很久,但效果几乎等于没有。他与他讲死亡的含义,讲死亡就是与身边的亲人朋友永别,他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上一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痛苦的。

直到后来李青衡说死了就吃不到他想吃的糕点,穿不到喜欢的衣服,他才会感到一点惋惜,顺便感慨一声要是能一直活着就好了。

而眼下他被人抓在无相宫里,不仅没有了好吃的好玩的,还要承受无尽的折磨,如果只能是这样的结局,那他不要活了。

他咬了咬唇,看了不远处快被众人用刀剑插成刺猬的李青衡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细长的脖子撞上那锋利的剑刃。

鲜红的血喷洒出来,谢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好疼啊。

可是死亡的疼痛只有一时,总好过在这里受长久的折磨。

他的动作太快,把挟持他的人都吓了一跳,手腕一抖,哐当一声,那把架在谢慈脖子上的剑落在了地上。

李青衡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小徒弟脖子上全是血的倒在地上,眼睛失了往日的光彩,茫然地望着这边。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秋风卷起满地飘零的落叶,远处传来轰隆的雷声,一场大雨将至。

那一瞬间,李青衡的心脏像是被无数的丝线勒紧,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悉心照顾了多年的小徒弟,就要死在他的面前。

谢慈已有向死之心,李青衡是为他来的无相宫,若是他就这样死了,他此前的所受的苦还有什么意义呢?

数道闪电纵横交错布满整片天空,雷声震耳轰鸣,这场倾盆的大雨终于落下。

李青衡低下头,拔出胸前两支带着倒钩的箭矢,漆黑的钩子上挂着新鲜的血肉,他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领头之人不知道李青衡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不过眼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别想活着走出无相宫,他剑指过去,冷冷笑道:“李青衡,今日便是你的死——”

他话未说完,对面的李青衡突然自爆丹田,浩荡灵力携无边风雨杀伐而来,众人一时惊住,慌忙躲避,再一抬眼就见李青衡直立庭中,双手掐诀又借天雷之势,引下飞火,摆出十方杀阵。

谁也没想到穷途末路之下李青衡居然还能反抗之力,众人皆被困于杀阵之中,也无心再去关注倒在地上的谢慈,只当他已死了。众人围攻上来,他们精心筹划多年,决不能在今日还让李青衡逃脱。

李青衡不久前散去了大半的修为,现今灵府破碎,已近枯竭,是强弩之末,即使借来天雷相助,这一仗依旧打得十分艰难惨烈,到最后,双目所及之处,全是断臂残肢,纷飞血肉。

不过好在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他。

李青衡手中的弯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他转过身从那些破碎的尸体中寻找谢慈的身影,然后看到他这小徒弟正坐在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上面,一脸忧郁地看向他。

李青衡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只觉眼前一黑,便直直栽到血泊里,昏厥过去。他身上的血液好像都流尽了,身体一片冰凉,许久之后他再睁开眼,秋天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脸上,而阿慈浑身是血跪在他的身边,对他咧嘴笑着,叫他师父。

李青衡心神一颤,他突然没来由地想,他真能一直陪在阿慈身边吗?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阿慈要怎么办?

赫连不可能像他这样总在他身边护着他,阿慈若是招惹了什么人,要怎么办啊?

“阿慈……”他想看一看他的伤,现在却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谢慈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那一下划得不深,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但疼得厉害,这么久过去还有鲜红的血水从他的白皙的指间不断涌出,他有些委屈哼哼着,泪水混在雨水里,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下来,他对李青衡撒娇说:“师父,我好疼啊。”

李青衡缓了一会儿,才勉力从身上找出药来,为他止了血,喂他吃下药,安慰他说:“等会儿就不疼了,等回去了,师父给你买糖吃。”

谢慈哦了一声,他声音沙哑,有些发虚,想了想,他便在李青衡的身边也躺了下来,脑袋靠着李青衡的肩头,对他说:“师父,我想吃冰酪,有很多果干和酥油的那种,想吃玫瑰酥,上面要多洒芝麻,还有北街那家的红果,要夹着豆沙的那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还有些颤。

“好,都买给你。”李青衡深吸了一口气,从血泊里踉跄站起身。

他低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谢慈,谢慈回望向他,有些困惑地叫了一声:“师父?”

李青衡这一起身,他躺得就不太舒服了,谢慈正想从旁边捡一条死人的胳膊枕一下,李青衡就弯下腰将地上的他一把抱了起来。

谢慈身体中的余毒差不多都已清除,只是长得还是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弱些,抱起来轻飘飘的一团,好似来一场大风就能将他从他的怀中吹走。

李青衡受了很重的内伤,丹田也碎得厉害,他强撑着这一口气,走得很慢,慢得怀里的谢慈都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先睡会儿吧,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李青衡对他轻声说道。

谢慈哦了一声,合上眼,不久后,他又把眼睛睁开一道细细的缝,伸出手在李青衡胸口还在流血的伤口上轻轻戳了一下,然后问他:“师父,你疼吗?”

“不疼。”他说。

“哇!”谢慈羡慕地瞪大了眼睛,他也想像李青衡这样受了伤也不会疼。

“嗯,快睡吧,”李青衡哄着他说,“睡着了就不疼了。”

谢慈点点头,他把脑袋靠在李青衡的胸膛前,听着胸腔里传来的那颗心脏微弱的跳动声,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昏沉睡去。

李青衡抱着他走出无相宫,厚厚的雨幕里,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萧瑟。

李青衡出了无相宫没多远,一束天火从天而降,这座连绵数十里的无相宫连同里面的尸体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当天晚上谢慈就发了烧,他身体滚烫,冒着冷汗,在昏迷中胡乱地叫着师父,喊着难受。

李青衡给他煎了药,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又在床边守了他一夜,直到天快亮时,赫连铮来了,替他守在谢慈的身边,他才松一松神儿,去隔壁房间的床上躺下,然只小寐了一会儿就爬起来看一看谢慈,担心他病情加重。

等到谢慈的情况稳定下来,李青衡才是彻底放了心,嘱咐了赫连铮几句,就昏睡过去,他一睡竟是睡了整整三日。

再醒来时,阿慈趴在他的床边,明媚日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浓密的睫羽下面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见他醒了,谢慈抬起头来,他笑得两只眼睛弯弯,又亮晶晶的,像是揉进一秋温柔月色的湖水,问他:“师父,我们出去买糖吧?”

李青衡也跟着他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让你师兄带你去吧,为师还想再睡一会儿。”

“你都睡了三天了,该起来活动活动了。”谢慈扯着他的衣角,撒着娇说。

他今年已经有十五岁了,只是在李青衡的面前仍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又娇气。

李青衡的手落在他的脖子上,过去的三天里赫连铮都有好好给他上药,长长的伤口已经结痂,再涂几日从慕容华那里拿来的药膏,应当也不会留下疤痕。李青衡收回手,对谢慈说:“为师前段时间没有休息好,阿慈乖,让为师再歇一歇吧。”

谢慈有些失望,他松开李青衡的衣角,低低应了一声:“好吧,那师父你好好休息,师父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买回来。”

李青衡摇摇头:“不用了,阿慈玩得开心就好。”

赫连铮比李青衡要更溺爱谢慈,谢慈又是大病初愈,赫连铮格外心疼他,上了街后他要什么就给买什么,没过一会儿,两只手里就提满了各种各样的糕点果子,谢慈还不满足,又抱了一兜子的糖人。下午赫连铮带着他看了一场皮影戏,谢慈坐在台下被逗得哈哈大笑,像是完全忘记不久前在无相宫中受的苦。

谢慈他们离开后,李青衡又睡了半日才从床上起身,赫连临走前问过他几遍现在身体怎么样,他只说没事,但事实上这一次他伤得极重,破碎的丹田很难再彻底修复好。

这些于他而言倒不算什么,说出来还要让赫连操心,没什么必要。

李青衡不急着去补丹田,他想去做另一桩事。

他心中清楚这是逆天而行,却还是要做。

他想要阿慈列入仙籍,阿慈没有灵根,他便为他种出一条灵根来,他不能修炼,他就为他铺下一条通途来。

他想着,即使有一日他不在人间,不在这天地了,阿慈也能照顾好自己。

他不喜江砚,却在后来同意谢慈与他一同创立苍雪宫,也是为此。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自以为能算尽天机,然最后却也未能逃过这悠悠天命。

为一己私心逆天改命,当遭天谴,即使他身为瀛洲的帝君,也不能例外。

那时候李青衡以为,日后无论是何种的天谴,他都能受住。

直到出了南柯境,他方知道,这一劫来得悄然无声,见血封喉。

【阿慈阿慈阿慈阿慈】

【阿慈在哪里啊】

【好想去见阿慈啊】

那些声音由远及近,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层层叠叠地混在一起,在凤玄微的识海里,这样日日夜夜都不停息,催促他去见一见阿慈,听他再叫自己一声师父。

他如何能去呢?

凤玄微低下头,将纸上的折痕一一抚平,如今心魔缠身,是他该有此报。

天底下怎么会有对自己的徒弟生出妄念的师父?

瀛洲帝君凤玄微真是可笑可耻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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