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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母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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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拖下邮轮时,虽然痛苦恐惧,却也没有这样疲惫。

而这种强烈的疲惫,在看到骆橙竟然真的因为这种话不再哭个没完,甚至苍白着脸色颤巍巍打开了门锁的时候,终于彻底吞噬了他。

骆橙看着轮椅上的父亲,她才意识到骆承修虚弱到了这种地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爸爸-

"别过来。"骆承修说,"去把脸洗了,换身衣服,跟随身秘书出门。"

骆橙似乎终于理解了这一次危机的严峻地步,她紧紧咬着下唇,不敢顶嘴,红肿着眼深埋下头。

骆承修叫人把自己推离了走廊。

"骆总。"随身秘书低声问,"要借多少……."

"随便吧,愿意借多少就借多少。"骆承修说,"没人借就算了。''

秘书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骆承修会说出这种话,定了定神才又劝∶"骆总,情况没那么糟,只是一个窟窿有了亏空。"

秘书低声说∶"最差的情况,我们可以卖掉一部分资产抵债,再把那几个公司破产清算,及时断尾求生.….."

"然后呢。"骆承修问,"把保下来的烂摊子给大少爷,简少爷,还是骆橙?"

秘书滞在原地,张了张嘴 ,竟然没答得出来。

骆承修甚至还有心情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些年做生意,遇到的槛不少,比这次更危急更凶险的也不是没有,可这次他忽然觉得灰心。

不只是因为那个明家,只要那位"先生"不认为惩罚结束,就算他们真的拼上伤筋动骨熬过去了,也还有下一个更严重的打击等着他。

这当然也让他觉得深深忌惮又格外无力,可又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他的长子半疯不疯地到处游荡,到处找那个丢了的弟弟。他养大的女儿眼里,父亲还不如家里要破产、住处要被收回重要……至于那个养

子,又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勾当?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他的确可以想办法去解决面前的困境,他只是忽然不知道,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

骆承修摸着桌上的茶宠,忽然被脑海里的一闪念怔住。

…….枳交出淮生娱乐的时候,原来是这种心情吗?

因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义,所以索性不要了。

骆枳掉在海里的时候呢?

在那幢别墅里,骆枳站在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窗口,看着海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对他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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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承修被自己的闪念莫名骇出冷汗。

第一次,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回想,自己那天都对骆积说过什么。

他都对骆积说了什么?那天他坐在餐桌上,还觉得自己今天的语气已经好得给足了骆积面子。

"你来这干什么?"

"又有什么打算,还想在这儿闹一场?"

"那就别在这碍眼""该去哪去哪,没人管你。":

骆枳那天的表现究章为什么那么反常?

反常到好像已经被疲惫吞没了,像是一台彻底生锈濒临报废的机器,缓慢地重复他的话,缓慢地回答。

骆积对他说,不想来这。

那是望海别墅,是骆枳当初在他的车上,唯一想到要去的地方。……也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骆承修被门铃声强拉回心神。

管家忧心忡忡地把来人引进来,走到骆承修身边,低声和他汇报来意。

骆承修听着,眉头越蹙越紧∶"让他们带走夫人治疗,明家就放那批货?"

管家攥了攥掌心的汗∶"对。"

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喜讯——来的是荀家人,荀家一直在医疗领域深耕,说不定真对夫人的病有办法。要是还能换回那批货,那就更是能叫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是不是因为…….为知道他重视亲情,明家心软了?"管家低声说∶"要是同意了,夫人或许能想起来.…"

这些话让刚换了衣服回来的骆橙听见,她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不行!"

骆承修抬起头,平淡阴沉的视线落在骆橙身上。

骆橙从没被父亲这样看过,她忽然生出强烈的恐惧,仿佛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正在流逝。但即使是这样,某种更直接、更强烈的恐惧还是促使着她开口∶"爸爸,他们一定会折磨妈妈的,不行...."

"骆橙。"骆承修慢慢地开口,"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骆橙的脸色骤然惨白。

"我记得,你和你妈妈的感情好像没这么好。"

骆承修说∶"你一直都是不太亲她的……这倒也不怪你,你妈妈也不怎么在意你。"

骆夫人的眼里只有简怀逸,大多数时候都把其他人当做空气。至于骆橙,更多的时候还是由父兄带着,很少会和母亲单独相处。

骆承修问∶"你怎么忽然这么护着妈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骆承修甚至笑了笑,"说给荀叔叔听。"

骆橙死死闭着嘴巴,身体不住的发抖。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只是因为任尘白不肯放过她,一直在不断给她发纪录片的片花……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像,让她这些天一直在做梦。

她完全不记得梦里都发生什么了,只是格外清楚醒来时那种近乎室息的恐惧和慌乱。

而在刚才,听见管家那句话的时候,这种恐惧慌乱忽然就汹涌地扑出来,把她淹没在了当场。

骆承修比之前缓过来一些,撑着轮椅站起来∶"荀先生,能先在我家给夫人治疗吗?"

荀臻是按照明危亭的吩咐来的,他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形,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明禄。

发现对方没有回绝的意思,荀臻就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以……令夫人现在状况怎么样?"

"前两天我们收养的儿子被人打伤了,她吓到了,发作得很厉害,之后就一直迷糊,不太清醒。"

骆承修的语气很客气,没有任何要抗拒或是为难人的打算∶"人就在楼上。"

完全没料到骆家会是这种态度,荀臻几乎要怀疑,明家请人去喝的茶有没有什么特殊功效。

他看着骆承修的神色,隐约觉得这人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清楚分寸,知道这种事不该他多问,只是说了声打扰,由管家引着上了楼。

.

明禄带着人,依然留在骆家的客厅。

再见到这个明家的总管,骆承修身体里垫伏着的恐惧瞬间复苏,虽然强撑着没有失态,脸色已经格外难看。

"骆家主,今晚再去喝茶吗?"明禄的语气很客气,"上次招待不周,今天换了别的口味。"

骆承修死死攥着手掌,却还是遏制不住身体本能畏惧的颤抖。

"我愿意让诸位带走夫人…….治疗。"

骆承修勉强笑了笑∶"明先生一言九鼎 ,不会再扣着我家的货了吧?"

"骆家主原来是为了那批货,才去喝茶的。"

明禄点了点头∶"不会了,我们之前并不知道,原来那位跨国集团的创始人和小少爷也有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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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款项拖欠太久,对那家集团的资金流也有不利。"明禄说,"我们会对那一方有所补偿。"

骆承修听见他的称呼,瞳孔缩了缩。

..…他其实隐约猜测过明家会这么做。

现在得到了准确答复,他以为自己会觉得懊恼,或是追悔莫及。

骆钧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把领带夹的事告诉他的——原来他有无数次机会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原来只是因为骆枳和那个创始人丁点的联系,明家就可以把这件事轻轻放过。

他在邮轮上被迫意识到这件事,又在回家之后不断被现实逼着,强行一次又一次地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证明给他看。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如果有骆枳在,一切都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看,曾经有过这么多机会。

他以为自己会懊悔,会追悔莫及。又或者是会干脆恼羞成怒,再不由分说地把所有事怪在骆枳头上——要是骆枳不出事,怎么会招惹上明家?

但阴差阳错,那一份被骆橙击垮的防线,偏偏让剧烈的疲惫毫无预兆地吞噬了他。

他前所未有地狼狈,灰头土脸地站在一地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狼藉里。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等到回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想明禄的话。

明禄叫骆积"小少爷"。

骆家的管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骆枳——在很久以前,那个孩子是骆家的小少爷。

骆家的小少爷,带着一个到哪儿都甩不掉的小尾巴,趴着门沿看他工作完了没有。

他当然知道现在想这些简直虚伪到令人作呕。

他只是没有心,又不是自欺欺人和恬不知耻,他还能分辨得出这种行径有多让人不齿。

他只是忍不住生出可笑的念头,如果当初骆枳没有带着妹妹走失,如果一切都没发生-

"骆家主。"明禄和气提醒,"不上去看看吗?"

骆承修打了个激灵,醒过神盯着他。

……有某种森冷至极的寒意悄然缠上他。

比之前的恐惧更阴冷,更叫他不敢哪怕稍微涉足,他仿佛看见那里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刀刃,正阴森森嘲笑着他。

他难道真的完全猜不出,明家为什么要特地派人来,让骆夫人恢复清醒?

骆承修忽然再站不住,他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那种连绵的寒意勒住脖子窒息过去,但他还是转过身。

骆承修转过身,不由分说扯住骆橙的手腕,几步迈上楼梯。

骆橙大概是被他身上噬人的森然吓懵了,被他扯着踉踉跄跄上了楼,被他扯着停在母亲的房门外。

::

荀臻正在让骆夫人从癔症发作的状态中平静下来。

他又不是真来做心理疏导的,只是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让人清醒,所以也就没有更多的忌讳,按照计划直接开口∶"骆夫人,您好些了吗?"

"如果好些了,过几天有骆枳的葬礼,可能需要您出席。"荀臻说,"请节哀——"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被骆夫人死死扯住。

骆夫人盯着他,那种状态当然完全不正常,可混乱恍惚里又有明显的不加掩饰的兴奋∶"他死了?"

荀臻忍不住皱眉,他几乎觉得那种湿冷的触感令人有些反胃,却还是保持了基本的职业素养,只是把那只手礼貌移开。

"是,骆积不在了。"荀臻语气平板地继续说下去,"所以您做过的事,以后再没有人知道了

荀臻翻了一页∶"不会再有人知道,其实是您弄丢了两个孩子。不会再有人知道,那个孩子当时一直在给您打电话,但您因为赌气,没有接听……."

"请放心。"荀臻说,"这些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的语气像是个最普通的咨询师,先直白剖析点出最核心的症结,再说出癔症发作的病人最想听的话、最盼望发生的事。

靠着这些手段,他引导着对方平静下来。

荀臻说∶"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事了,所以……."

他的话没能说完,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

骆橙站在门口。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血色,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也根本没人在意。

没人在意她,骆承修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他盯着骆夫人,神色很陌生,张开口像是想要说什么,身体忽然一晃,仓促地攥住心口的衣物。

管家吓了一跳,慌忙过去扶,却被骆承修用力推开。

骆承修在一瞬间变得冷汗涔涔,他狼狈地推开所有人,攥着胸口的衣物,急促地大口大口喘着即。

骆承修死死盯着妻子,却又好像根本没看见她。

在他眼前的是那天的骆枳,骆枳没在看他,好像也不认识他了。

骆枳大概早就不认识他了。骆积凭什么认识他?

"骆枳死了。"骆承修撑着桌沿,声音很低,"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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