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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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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至夜, 天色便已经乌沉沉的,风雨交加, 电光豁开黑压压的乌云, 沉闷的滚雷之后,冷雨簌簌急下。

宫中来人急速敲开了陆府的大门,陆清则坐在书房里,第一时间听到了消息。

陆清则没有多言, 行云流水地披上外袍, 扣上面具, 嘱咐陈小刀:“我可能会离开几日, 这几日看好家里,大门关上, 不需见客。”

陈小刀原本还有些慌,见他四平八稳的从容模样, 吸了口气点点头,撑着伞,忧心忡忡地将陆清则送进了在大门外候着的马车里。

陆清则坐在马车里, 闭了闭眼, 徐徐呼出口气。

不必恐慌。

和前几日与宁倦讨论的一样,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宁倦假装中毒, 引出徐恕的身世, 勾卫鹤荣上钩。

这几年他们尝试派人潜入卫府, 却始终会被拦在最边缘,卫鹤荣过于警惕, 将卫府内院守得密不透风、宛如铁桶, 徐恕若能进去, 便是在这铁桶上钻出了一条缝隙。

这几日他没进宫, 宁倦应该是安排好了。

只是这小混账行动之前,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他一下?

因这突发的情况,紫禁城的巡防显然比往日要更严密几分,就算是陆清则,也经过了重重筛查。

路上还碰到了闻讯而来的冯阁老、左都御史秦晖几人,众人面带忧容,谁也没吭声,等到了乾清宫门口,以卫党为首的卫鹤荣、许阁老等人竟已经先到了一步,只是锦衣卫挎着刀守在宫门口,禁止任何人出入。

与其他大臣一起,陆清则自然没有坐车驾,赶来时气息不匀,唇色苍白,看上去受惊不小,上前拱了拱手,淡淡道:“卫首辅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卫鹤荣衣冠齐整,来得并不匆忙,闻声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没有作答。

许阁老站在屋檐下等了许久,就是撑着伞,下摆也被雨溅湿了,闻言冷笑一声:“我等忧心陛下身体,听闻消息便赶来了,不过来得再快也无用,郑指挥使派人守着乾清宫,眼下既然陆大人来了,看来我们也能进去了。”

仿佛印证了他的话。

守在宫门口的数名锦衣卫里,为首的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多才多艺的小靳,见到陆清则,他便侧了侧身:“陆大人,请。”

许阁老的脸顿时又沉了几分,心里很不痛快。

江右一事后,傻子才看不出郑垚早就效忠小皇帝了,锦衣卫的态度,便是小皇帝的态度。

这小皇帝当年在他们面前俯仰唯唯,现在当真是翅膀硬了,被这陆清则教得连几位阁老的面子都不给了。

他抬步想跟着陆清则进去,却被锦衣卫伸手挡住。

直属皇帝的锦衣卫可不会看候在外面的这些人是谁、官职多大。

卫鹤荣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郑大人好大的权力,我等担忧陛下的情况,郑大人却只让陆太傅一人进去,如此不信任,不怕寒了诸位大人的心?”

此次计划仅有几人知晓,并未告知太多人,几个保皇党着急赶来,听到卫鹤荣的话,脸色登时有些复杂。

锦衣卫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态度。

他们在皇上尚幼时,就无条件地选择拥护,支持正统,然而皇上却依旧只信任先皇点的太傅,对他们并无信任。

这感觉确实是……让人有点寒心啊。

陆清则越过这几人,冷冷睇他一眼:“卫大人若真担心陛下,还是少说两句挑拨的话罢。”

顿了顿,他扫了眼赶来的几个大臣:“郑大人担心陛下安危,仓促之间考虑不周,外头雨这般大,几位大人能进去避避雨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小靳说的。

小靳犹豫了一下,想到老大说的“等陆大人来了一切听陆大人的”,拱手道:“自然可以,诸位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请。”

许阁老哼出一声,抬脚跨进乾清宫。

整座宫殿里的气氛紧紧绷着,来往宫人行色匆匆,长顺面色惨白地在寝殿外来回转着,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陆清则背后的卫鹤荣,眼里多了丝警惕,绷着脸细声细气道:“陛下眼下不宜被打扰,先请陆大人一人进去便可,劳烦诸位大人等候片刻了。”

文人武将没有看得起阉人的,但长顺是宁倦身边伺候的人,说话有分量,惯来也不会踩低捧高阴阳怪气,语气比外头那些就会横刀阻拦的锦衣卫好多了,其他人便暂时没了意见,看着陆清则步入寝殿。

陆清则本来以为,进了寝殿,看到的会是精神奕奕的宁倦,装着中毒躺在床上,见到他就蹦起来撒娇卖乖。

左右就是设局,为了让卫鹤荣跳进圈套罢了。

但没想到,走进寝殿时,迎接他的是静静躺在床上的宁倦。

以陈科为首的几个太医围在龙床边转着,少年皇帝脸色苍白,长睫闭合着,唇色透着点不太正常的微青,额上微微发汗,陷在昏迷之中。

一路上都十分从容的陆清则瞬间变了脸色。

难道计划有误,假戏变真了?

他竭力稳住了语气,但走过的步伐依旧乱了平稳风度:“陈太医,陛下怎么样了?”

陈老太医躬了躬身,注意到他转瞬即逝的慌乱,怔了一下,陡然想起在江右时,因陆清则病倒而险些失去理智的皇帝陛下。

这师生俩的态度虽然不尽相同,但在某种程度上来看……感情很深啊。

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叹气道:“陛下中的是一种前朝的毒,药性复杂,早就消失多年了,下官派人翻遍太医院脉案,却只有两则中毒记录,并未记载解法……”

陆清则紧抿的唇色愈发苍白:“陛下是怎么中的毒?”

陈科道:“陛下睡梦不稳,每夜会焚点安息香,方才郑大人派人搜查了一通,搜出了香灰有异,下官看过,是安息香中被掺了毒。”

顿了顿,他看看陆清则紧握着的手,低头补充道:“此毒毒性猛烈,极为危险,好在陛下只是焚烧吸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等会竭尽全力找出解毒之法。”

陆清则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徐大夫呢?”

陈科脸色更显遗憾,叹息一声:“您应该发现了,郑大人不在,自徐大夫随着陛下进京以来,都是徐大夫进宫为陛下请平安脉,方才排查了一通后,确认只有徐大夫有机会下毒……徐大夫医术甚为高明,以他的天资,毒术与医术必然不分伯仲,恐怕……郑大人已经去抓捕徐大夫了。”

听到这句话,陆清则反而冷静了下来。

既然郑垚去抓徐恕了,那这就是还在按计划走着。

只是……

他扶着床架,额角还是禁不住突突直跳,简直想把宁倦掀起来。

做戏就做戏,你做那么全套干什么?想让卫鹤荣给你发个小金人吗!

陆清则垂下眼睫,半跪在床边,握住宁倦冷冰冰的手。

和少年以往炽烈、充满生命活力的热度不一样。

就算知道这是做戏,宁倦会醒过来,他也不想看宁倦这样冷冰冰地躺在床上。

他应该是意气风发、志骄气盈的。

虽然经常嫌这小崽子烫乎乎的,但他喜欢的也是摸起来热乎乎的宁倦。

陆清则盯着宁倦苍白俊美的面容,花费了一点时间整理思绪,仔细将宁倦的手掖进被子里,转身时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朝着几个太医深深一鞠:“诸位,陛下就交给你们了。”

几个太医连忙回礼。

“在陛下醒来之前,诸位便请住在偏殿吧,”陆清则望着他们,语气很温和,“陛下的情况,劳请把住口,切莫外泄。”

他的瞳仁颜色原本很浅,不知是不是因为戴着面具,加深了一重阴影,盯着人看时,那股温和恍惚又像疏冷,陈科几人被看得莫名背后一寒,齐声应下。

陆清则这才旋身出了寝殿。

外面的几个大臣还在巴巴儿地等着,保皇党忧心如焚,唯恐方崭露头角的陛下有个什么闪失。

卫党则幸灾乐祸,巴不得小皇帝早点嗝屁完蛋,方便他们名正言顺地从宗族抱个三岁小儿立为新帝,扶持个新的傀儡。

听话可以是真的,不会说话就不会是假的了。

两拨人本来就互相不对付,平时撞见少不得唇枪舌战、互相挖苦,这会儿难得齐心协力,保持着静默。

见陆清则出来了,秦晖忍不住朝前跨了一步:“陆大人,陛下怎么样了?”

陆清则神色如常,语气平和:“陛下没什么大碍,只是方才醒来,实在没有精力见人,诸位散了吧。”

此话一出,冯阁老的脸色依旧没有转晴。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卫鹤荣狼子野心,妄图当个无名的摄政王?

少帝初露锋芒,卫党感到威胁,此刻若是少帝倒下了,卫党自然欣喜雀跃,所以陆清则说的也不一定是真话,陛下很有可能还昏迷着。

看卫鹤荣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模样,这毒就是卫党下的也未可知。

毕竟潘敬民还在狱中,若他改口咬死卫鹤荣,再次翻供,卫鹤荣还想独善其身,就不可能了,少帝若是死了,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许阁老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眯着眼盯着陆清则,估摸了会儿他话里的虚实,眼前的青年气度沉静,却是看不出什么,他捋捋胡子,犹带狐疑:“陛下既然无碍,那便让老朽进去看看,我等在此等候多时,总要看看天颜,回去才安心呐。”

秦晖虽然也担心宁倦的情况,闻言冷笑一声:“是吗,就怕许阁老进去见着陛下了,今晚都会睡不着。”

许阁老吹胡子瞪眼:“你!”

陆清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陛下精神不振,方才又歇下了,不宜喧哗,也不便见诸位,等陛下精神好些了,自然会召集诸位见上一见,请回吧。”

他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破绽。

卫鹤荣和陆清则对视片晌,随手一揖:“那就劳烦陆太傅,代我等照看陛下了。”

话毕,领先离开。

其余的卫党虽有不甘,但以卫鹤荣马首是瞻,还是跟着走了。

那几人一走,冯阁老的脚步便慢了一拍,压低声音问:“陆大人,陛下的情况……”

“冯老安心,”陆清则不便道出真相,宽慰道,“太医正在全力施救,陛下不会有事的。”

有陆清则的话,几人这才放心了些,纷纷告辞离开。

把人都送走后,陆清则在檐下站立了片晌,抬手接了手冰凉的细雨,用力握了握,转身时正好撞见从寝殿里出来,提着药箱的几位太医。

几人先前已经商讨着写了药方,但只求稳,具体的解毒之法,还得回一趟太医院,再翻看一遍所有的卷宗脉案,寻求突破。

陆清则朝他们微微颔首,叫了几个锦衣卫,护送兼监视,撑着伞送他们回太医院。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天色昏蒙。

陆清则目送几个太医离开后,折身回了寝殿,一走进去,就听到哐的一声,他心里一紧,赶紧绕过屏风,视线落过去,却撞上了长顺哭丧着的脸:“陆大人,陛下不喝咱家喂的药,还把药打翻了,可能得您才能喂得进了。”

陆清则脚步一顿,愣了下:“这是什么道理?”

宁倦昏迷着,哪儿还能认出谁是谁,他喂和长顺喂,有什么区别么。

长顺支支吾吾的,不敢解释,把搁在桌上另一碗药递给陆清则,又草草擦了擦地上的药渍,捡起地上的药碗:“陆大人安心,这药是徐大夫开的,咱家全程盯着熬的……您先喂药,咱家再去厨房盯着!”

说完,不等陆清则回话,一溜烟就跑了。

怎么冒冒失失的?

陆清则摸不着头脑,端着药碗坐到床沿上,见宁倦昏睡中无意识蹙着眉,有些心疼又好笑。

小崽子皮实得很,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闻到苦涩的药味,排斥也正常。

何况又是个警惕性子,平日里要到他嘴里的东西都得经过几重检查,睡梦里打翻药碗也在意料之中。

陆清则有很丰富的喝药经验,担心宁倦又把药碗打翻,便坐到床头,把宁倦移到自己怀里半躺着,顺带钳制住他的双手,然后舀了一勺药,试图喂进他嘴里。

或许是嗅到了熟悉的梅香,宁倦紧蹙着的眉尖松开了许多,没有什么挣扎,很乖地将药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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