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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七章 从此再不穿白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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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前任首辅程公病故的时候,江南一带的文人才子们就多有私底下说景祯朝金玉其外的言语,被京都文官谄媚粉饰成太平盛世的背光处,但凡跟名利两个笔画简单的字能沾得上边的事情,就都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所以大周这些形象从来高大伟岸的豪门世家,其实都不太把人命当成是人命看待,尤其是康乐侯许家这种累世富贵千年不败的显赫门庭,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摞起来的森森白骨起码能有一座观星楼高。

在许青贤看来,司天监二十四剑侍都是陈家倾力培养的死士,死士的价值不在于活着的时候能替陈家做多少事情,而在于是怎么死的,谷雨也不外如是。这个道理陈无双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亘古不易的浅显道理,但真听到谷雨的死讯,陈无双却如受雷击一般识海剧烈震荡,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褪去,继而连颤抖的双唇都开始发白,双手下意识用尽全力攥成拳头,只觉瞬间天旋地转。

蒋柔儿惊得花容失色,不明白白衣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惨胜也是胜,镇国公爷能挡得住漠北妖族的进犯,哪怕付出了惨重代价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不明所以地看向小侯爷,却发现正处在无忧无虑年纪的许佑乾也同样是满脸悲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沉痛解释道:“谷雨姐姐,是陈大哥出京以来的贴身侍女。”

院子里唯一觉得欣慰的是许青贤,接任观星楼主之后地位比许家还要高的少年,能为得知一个死士侍女的死讯而失态至此,这就说明陈无双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既然如此,那么许家两头下注押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就不会尽付流水,瞥了自家儿子一眼,暗道或许让佑乾与这白衣少年交好,是近几年来最正确的决定。

“无双,京都里···”

陈无双极为没有礼貌地以晚辈身份摆手,打断了康乐侯的话语,缓缓迈步走到稍微远处一棵梧桐树下,背对着院子里几个人重重一拳打在树干上,枝叶跟少年肩头同时一阵摇晃,声音沙哑道:“世叔,我想知道谷雨是怎么死的,死在哪个王八蛋手里。”

许青贤低头叹了口气,把自己所知的情报和盘托出,沉声道:“据许家得到的消息,三月十三夜里,漠北数万妖族在黑铁山崖一个自称阎罗殿大学士的五境高人带领下,悍然攻向镇国公爷镇守的那道城墙,那位大学士跟老公爷互相牵制,都没有亲自出手,约定若是攻不下城墙,漠北妖族一个月之内就不会再次发起攻势,这一场苦战城墙上的人手本来就不够用,若不是楚州撼山营的邓思勉将军及时带人赶到,恐怕这时候雍州已经彻底沦陷,司天监二十四剑侍中十一人战死,始终未曾退后半步,谷雨姑娘···是死在一个堪比四境修士的妖族手中,那畜生随后就伏诛于邓将军刀下。”

只留给众人一个肩头微微耸动背影的陈无双,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康乐侯顿了一顿,明知道这时候不该提及太多,还是不想对少年有所隐瞒,心下一横继续道:“听说···在妖族攻城之前不到半个时辰,镇国公爷亲自做主答应了薛山跟谷雨姑娘的婚事,二人虽然未拜天地,但已有夫妻之名,可惜···”

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站在树下稀疏阳光里的陈无双努力地仰起头,由衷地为谷雨嫁了人而高兴,笑声越来越大,只是谁都能听出来他笑声里的凄凉和压抑,突然伸手将身上蒋柔儿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衣一把撕碎,颓然笑道:“那妖族死在邓大哥刀下,新仇旧怨,这笔账就只好都记在黑铁山崖头上。世叔,麻烦给我准备几套黑衣裳,你知道我性子,要干干净净。”

从此再不穿白衣。

许青贤微微点头,转头朝许悠乾使了个眼色,小侯爷立即拔腿就往门外跑,今日陈无双即便是想提前要一套江牙海水团龙蟒袍,许家也得照办,锦上添花到什么时候都不如雪中

送炭,感知到陈无双气息渐渐有了平稳下来的趋势,康乐侯爷不避讳院子里还有两个苍山剑派的弟子,继续道:“除了靖南公任平生始终没有露面之外,越秀剑阁其余三境以上的修士都在剑山山脉严阵以待,虽说零星有遇上凶兽的,好在那些畜生至今没有越过剑山进入云州境内,你师父以及鹰潭山掌教钟小庚,可称居功至伟。”

“北境能有一个月消停日子,驻仙山不少四境修士正在星夜赶往雍州驰援,南忧北患暂时都没有燃眉之急,倒是带兵前去凉州边界增援二皇子殿下的那位天策大将军,行为举止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一直按兵不动大肆采购粮草、酒水之类,还多次派人跟朝堂索要军械物资,已经引起了首辅杨公的警惕。”

在康乐侯面前不敢插话的周和渊听得眉头紧皱,他不懂用兵但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郭奉平的举动显然是要打持久战,这也不是完全说不通,只是不明白首辅杨公跟这位侯爷为何一个觉得捉摸不透,另一个心生警惕,难道怀疑天策大将军有异心?

这种无端猜测就委实不太能让人信服了。

此时的陈无双接连两次想强行稳定住心神,从而在许青贤的话语中分析出几分明朗形势,但都是徒劳无功,谷雨的死讯对他情绪造成了太大的影响,好比一池静水突然被裹挟着泥土的洪水瞬间灌满,无风起浪浑浊不堪,越想堵住缺口水势反而越汹涌,以至于康乐侯接下来所说的这些,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来谷雨教他练剑时,板着脸一招一式挑毛病的样子,这一剑低了三分,那一剑偏了两寸,觉得句句话语犹然还在耳边回荡,容貌不算好看的侍女却就这么在别人嘴里跟自己阴阳两隔了,他早就察觉到谷雨对出身胜刀门地位低微的薛山动了心,感情这种事远比郭奉平的举动更让人捉摸不透,陈无双都说不好谷雨是看中了薛山哪一点,或许是被他毅然辞别侯爷前往北境投军的豪壮男儿气所感染,也或许是觉得年纪大一些的汉子让她觉得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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