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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送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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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道理大抵都是殊途同归,所以先古圣贤才能用短短五千字写成一部微言大义的《春秋》,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富贵人家总想着去山野小户的粗茶淡饭里尝尝新鲜滋味,而听惯了朝堂诡谲风波瞬息变幻的京都百姓们,则更向往潇洒修士刀剑交鸣的江湖。

虽说真正有本事的角色在哪里都能混个出人头地,但满肚子有趣故事层出不穷的说书先生还是在天子脚下的茶楼酒肆最受追捧,一个段子总不能翻来覆去地说,要想在竞争激烈的崇文坊打响名号站稳脚跟,就得绞尽脑汁想出更惊心动魄的新戏码来,京都城里的修士是不少,可惜总让人觉得身上少了快意恩仇的江湖气,而多了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官场做派。

所以,一只脚踩在江湖而另一只脚踏在保和殿上的司天监,就成了不少为人称道故事的源头,正是因为这般缘故,去年陈无双刚出京不久,那一段“无双公子三剑除妖,少年剑仙一等风流”的戏码才以烈火燎原之势迅速风靡,不少见过陈无双的人多半是抱着揶揄的态度当笑话听,可从少年踩着那头实力堪比五境高人的凶兽黑虎招摇回京,似乎一切就都变了味道。

镇国公府门前没有“文官落轿、武将下马”的跋扈规矩,在说书先生舌灿莲花的嘴里,司天监门前左右蹲着的那两尊石雕瑞兽,可是能比拟十万雄兵的存在,一旦察觉到京都城中有妖邪作祟,就能重新化作麒麟真身应敌,故而,陛下才放心只在京畿重地留下三万亲卫驻防。

此时手提焦骨牡丹的陈无双,就懒散站在那两尊纹丝不动的麒麟之前。

便是放在越秀剑阁、驻仙山这样的江湖门派里,能修成八品境界的修士也绝非泛泛无名之辈,可对面三个剑修给陈无双的感觉很奇怪,明明都是冷着一张脸神情凝重,而且少年神识所感知到的磅礴气机半分都做不得假,敌意并不浓重却杀意冷冽,真以神识去试探三人身上散出来的杀气时,又一触即溃。

陈无双歪着头似笑非笑,回头朝刚刚提着刀抢出门来正要破口大骂的钱兴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轻声道:“自司天监先祖在京都城南大兴土木,建造起这座大周独一份的府邸,千年来陈家门前见过的帝王将相数不胜数,倒还是第一次有修士提剑找上门来,有点意思。钱兴,这里用不着你,府上多是女眷,深更半夜别吓着她们,外面就算打得地动山摇,我不出声就谁也不许出来看热闹。”

手中长刀已经出鞘的钱兴眯着眼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面对三个境界犹然在他之上的剑修毫无惧色,天大的笑话,竟然真有人以为老公爷和二爷不在京都,司天监就是能由得他们撒野的地方?有苏昆仑那头凶威无匹的黑虎在府上,就算是太医令楚鹤卿来了,都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钱兴从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下缓缓收起佩刀,照自家公子爷的吩咐转身回府,在踏进大门之前,再次回头冷冷瞥了那三人一眼,一瞬间的杀机碰撞,让陈无双面前凭空生出一阵卷起尘土的旋风。

“想不到,无双公子还是个护短的。”

语气中有几分讥讽笑意,说话的人是三位八品剑修中年龄最长的,看样子极重视自身风度,腰间系着条宽有两寸的黛青色嵌玉腰带,一袭干净素雅的月白色长衫上不见任何褶皱,既不是读书人常穿的儒衫款式,也不是江湖游侠儿自彰身份的束袖式样,少说有五十余岁。

可惜岁月无情,再怎么也比不过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陈无双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公子爷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些门阀,没想到除了皇家以外,还有人能请动三位八品剑修联袂出手,京都水深呐,大鱼往往都藏在底下不露头,这回也不知道是踩着谁的尾巴了。”

说话间,陈无双悄无声息地分心做了两件事。

一是将自身神识如同水面涟漪般圈圈扩散出去,笼住方圆三四里之内查探所有不寻常的动静,并无所获,这不仅没有让他放下心来应对面前危机,心里反而由狐疑彻底升华为警惕,能躲过他神识探查的人,不管是本身修为已臻五境还是用了其他莫测手段,都值得司天监重视。

另外,则是沉下心细细感受对面三个剑修身上散出来的气息,这倒很轻易就有了发现,这三人的气息彼此之间相互交融得极为圆润自然,如果不是师出同门的话,就是长久以来并肩进退所形成的一种难得默契。

如此一来,这三个剑修就远比北境城墙下阎罗殿大学士教出来的三个长尾妖族难对付。

另外两人惜字如金,连一声冷笑都欠奉,还是之前那人开口道:“我等是剑修,从来敬重令师天机子仲平先生,也并非不自量力到胆敢对司天监有所不敬,只是无双公子手底下的人行事太过分了些,将户部尚书王大人府上两位公子的门牙都打掉,我兄弟三人早年流落江湖食不果腹时受过王大人照拂,江湖人最重知恩图报,有机会总得想着回报一二才是。”

陈无双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钱兴带回来的那一百七十六颗门牙里,有两颗是从当朝户部尚书王宗厚儿子的嘴里掰下来的,已经比自家公子爷更臭名昭著的副统领压根没提这一茬,委实让少年有些出乎意料,按理说只要当时那两个笨蛋报出自己身份,钱兴也不至于痛下狠手,多半会留情面,毕竟他此举是为了替陈无双出气,而不是要替新任观星楼主在朝堂上再树劲敌。

作为替天子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王宗厚在朝堂上一向爱惜羽毛行事低调,与谁都是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不远不近,没听说过他跟哪位勋贵走得近,陈无双记得不靠谱老头偶尔跟他说起文武百官时,曾着重提过王宗厚是分得清轻重的聪明人,六部之中,陛下最喜欢看到吏部、户部的尚书是孤臣,所以王宗厚才在位子上坐的稳稳当当。

父亲位居当朝正二品,而王家的两个公子却没怎么有纨绔习气,长子王思均温文儒雅,自幼有百步成诗的才名,比陈无双大了两岁,年前腊月里刚娶了亲,而次子王思贫与陈无双同龄,虽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倒极少仗着家世惹是生非,最爱去崇文坊里喝茶听书,待人宽厚性情谦逊,得了个无才便是德的口碑。

陈无双很认真地点点头,语气中对三名剑修的来意颇为理解,“仗义每多江湖辈,得了旁人的帮衬照拂,是该念念不忘。不过这件事情不太好办,三位应该知道,如今司天监说是个空架子都不为过,我手底下就钱兴这么一个知道眉眼高低的人可用,不是公子爷不讲道理,要是把他交给你们处置,再有个迎来送往的找谁跑腿去?”

那人不置可否嗯了一声,沉默许久,似乎陈无双这番话让他有些左右为难,但身边同行的两人却看得清楚,他眼角的皱纹里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浅淡笑意,“那就以牙还牙。”

陈无双叹了口气,摇头道:“钱兴尽管有个玉龙卫副统领的头衔顶着,终究不是入了品级的官身,他的牙怎么能跟尚书大人两位公子的牙相提并论?”说完这句话,少年突然抬头咧嘴,伸手指着自己满嘴白牙道:“要不,瞧瞧我这两颗门牙如何,不过我自己下不去手,还得烦请几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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