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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多生乱绪多烦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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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大哥,谢云潇扣在剑柄上的手指收得更紧。这把剑是戚归禾送他的生辰之礼。他用了整整十年。剑还在,人已去,仇敌触手可及,可他无法在此时报仇雪恨。

晋明细看谢云潇的神色,料想他和戚归禾定然兄弟情深。皇宫里什么都有,确是没有“骨肉亲情”这等事,晋明巴不得他的兄弟姐妹即日暴毙,留他一人登基称帝,俱揽六宫红颜粉黛,赏尽万里山川江河。

晋明察觉谢云潇的悲戚,又因为他在谢云潇的手中落败,耻辱已极,越发地想让谢云潇痛苦难当。皇族的秉性向来恶劣,欺侮他们的人,怎能有好日子过?

晋明不由得讥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戚归禾作为臣子,功高震主,高阳家留他一条全尸,应是天大的恩赐。他伤在死穴,死前五脏溃烂,筋脉尽断,气血崩坏,是比刀山油锅更难捱的痛楚。”

谢云潇对上他的目光,他瞧见谢云潇的瞳色更深了些。谢云潇也才刚满十八岁,到底是少年人的心性,经不起旁人恶咒他故去的兄长。

晋明笑意更深:“今日你腰斩我的暗卫,无妨,你大哥死得比这些奴才更痛苦千倍、万倍……”

谢云潇的剑风一闪而过,正要切断晋明的脖颈,电光火石之间,华瑶挥剑挡住谢云潇这一招,即便他及时收势,华瑶的手腕也被他震得发麻。

华瑶道:“云潇,你冷静点。”

晋明从容不迫道:“三言两语之间,谢公子就被人挑乱了心性,激动行事,心里是一点分寸也没有。”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华瑶扭头骂道,“你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绝情寡性的畜牲,你恨不得高阳家的人全部死光,你怎么会懂得骨肉之情和思亲之情?”

晋明与华瑶的距离不过一尺,他的眼神好似更渺远地凝视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似的,他笑了一下,淡声问道:“难不成你懂得何为骨肉之情、思亲之情、男女之情?”

他对华瑶一向虚情假意,今天他破天荒地讲了实话:“高阳家从未出过情种。你年纪还小,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若要你在皇位和谢云潇之间二者选一,你如何……”

华瑶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块肮脏又粗糙的麻布。

晋明还没说完,他的嘴里就被华瑶塞进了麻布。

华瑶一边塞,一边骂:“就你话多,就你长了舌头!你凭什么质问我!”

凭我是你的兄长——这句话,晋明说不出来。

晋明素来喜洁,每日早晚都要沐浴焚香,辰时、午时、戌时各要换一套衣裳。他的侍妾和近臣们常年吃素,因为他自觉肉食有一股动物的腥膻气味,而他身边的人应有从里到外的净洁。皇宫里的太监都被切了命根子,也会时不时地漏尿,晋明因此格外反感太监,他的寝宫里不曾有过任何太监。

他这般挑剔的一个人,如何受得了口中的脏物,当下胸膛剧烈起伏,对华瑶的杀心越演越烈。

华瑶视若无睹。

她把晋明软禁在了公馆。

随后,她又活捉了市集里的那一群闹事者,将他们统统关进了衙门。

次日一早,知县在衙门升堂。杜兰泽陪同审案。雍城的百姓亦可旁听审断之词。衙门之外人山人海,千头攒动,不过因为喧哗者要被处以杖刑,无人胆敢发出声响,只得静静地站立。

华瑶今日并未出席。百姓们没有见到国色天香的公主,却是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高居上位的杜兰泽。

唇枪舌战是杜兰泽的拿手好戏。

杜兰泽自幼熟读律法。在议法、议罪一途上,几乎没人能胜得过她。

她亲自审问那些造谣者,可谓是杀鸡用了牛刀,但她杀得很漂亮。

她盘问造谣者的籍贯、乡音、身世,又问他们在羌羯之乱的战场上分属于哪一支军队?无论造谣者如何回答,她总能寻到他们的破绽,而且她无须县丞提醒,也记得他们的每一句话,简直如同阎王殿里的判官。

几个回合下来,跪在地上的嫌犯们冷汗淋漓,前言不搭后语,杜兰泽依然从容自若。她诈了他们几句,使他们自乱阵脚,信口胡言认错了老家,杜兰泽当即污蔑他们都是羌羯派来的细作,报仇心切,意在除掉华瑶,祭慰死去的羌羯大军。

杜兰泽一句一顿道:“镇国将军一早便料到了羌羯之乱,公主作为凉州监军,也被镇国将军派来援救雍城。谁不晓得羯人向来热衷于屠城?公主血战多日,身负重伤。事关雍城百姓的生死存亡,公主和戚将军、谢将军一同抗敌,几次深入险境,只为保家卫国!戚将军在城楼上被羯人一剑穿心,这是数万名士兵有目共睹的实情!羯人杀了戚将军不止,又想出个一箭双雕的法子,借由戚将军之死,造谣污蔑公主。其心险恶,天诛地灭,恳请大人为殿下主持公道!”

杜兰泽一边说,一边跪倒在了台阶前。

负责断案的官员早被华瑶收买了。但他也信了杜兰泽的话。他与杜兰泽一唱一和,几乎确定了造谣者的罪孽。

此案牵涉皇族,乃是一桩大案,关于疑犯的罪罚,尚需三司会审来定夺,但在雍城的大部分百姓看来,案件已然水落石出。原来又是羯人贼心不死,从中作怪。

岳扶疏头戴斗笠,静立于人群之中。

他听着杜兰泽的一言一语,惊叹于她的博学多才,叹服于她的能言善辩。

杜兰泽知道百姓正在旁听,就没讲过一句官话,在场众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也被她牵引了心神。嫌犯们不是她的对手——她的对手,应当是岳扶疏本人。

岳扶疏献计献策之前,便会猜想胜局与败局。

直至今日,华瑶与晋明的战局之中,华瑶暂时处于上风,但她并没有赢。晋明依然毫发无损,皇帝尚未下达圣旨,岳扶疏仍有计策转败为胜。

*

晋明被软禁在公馆的第四天早晨,华瑶收到了她的亲信从京城寄来的密信。她在案桌之前读信,刚读完一遍,就把信烧了,灰烬落在香炉之内,每一个字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云潇问她:“信中说了什么?”

华瑶答得模棱两可:“总共有好几件事。”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向了床榻。

谢云潇跟了过去。华瑶又告诉他:“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辰。”

此刻正是朝阳灿烂的辰时,华瑶从床上找到小鹦鹉枕,把枕头放在腿上,仿佛邀请了一位友人为她做见证。她甚是开心地祝贺道:“恭喜我,十八岁,长大成人了。小时候,我娘经常叫我小公主,现如今,我的年纪也不算很小了。”

谢云潇打开床侧一处暗格,取出一只名贵的紫檀木盒,轻轻地送进她的手里。她正要细瞧盒子里的东西,他却制止道:“晚上再看。”

华瑶等不及夜幕降临。何况她待会儿还要事情要做,晚上兴许会更忙碌,也就早上这一两个时辰稍微清闲些。她不顾谢云潇的否决,直接掀开木盒的盖子。

这盒子的做工精妙绝伦,内有两层,第一层放着瑶玉雕琢的发簪、玉佩、耳坠、钗环,玉质通透如羊脂,光泽温润,刻有绮丽的牡丹纹样。不过华瑶自小见惯了珠宝玉石,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平静地翻弄木盒的第二层,见到了一条长约一丈的、纤细又璀璨的金丝红绳。

她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真的吗?”她捡起这条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云潇,“真的可以吗?”

谢云潇虽然不明白她正在想什么,但见她眼波流荡,欲语还休,似有千般情丝缠绕在他们二人之间,他鬼使神差道:“可以。”

华瑶心花怒放:“那我们现在就做吧。”

华瑶不是凉州人。她并不知道凉州有个习俗——红绳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情深义重的一对佳偶应当一起用红绳做出两只同心结。然而华瑶却把红绳绑在了谢云潇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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