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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北望千山飞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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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归禾一边与余索对招,一边跟谢云潇说:“大哥来了,你回去吧!你浑身是伤,血流成河!”

谢云潇并不打算走。因为戚归禾的武功在谢云潇之下。他若走了,他的大哥必死无疑。

那一厢的余索也会说一些汉人的语言。他听懂了谢云潇与戚归禾的兄弟之义,笑道:“你们兄弟,一起死!”

谢云潇与大哥联手杀他一人,他攻防有术,进退有道。他的武学经验远远多于戚归禾与谢云潇这两个小家伙。他的刀法和内功均在那兄弟二人之上,只要他找到此兄弟二人的破绽,便能将他们双双斩杀。

天色渐暗,月似银盘。

夜风中血味浓厚,华瑶领着一批侍卫狂砍周围的羯人高手。她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指骨发麻,腕骨发酸,剑柄都快要抓不稳了。

战场上最忌分心,而她不仅分了心,还有些脱力。先前她拼命逃出围剿,几乎用光了所有力气。

她奋战一天一夜,濒临极限。

但她不想死。

她还没登基。

她没为杜兰泽全家翻案,没有废除贱籍、取缔妓院,没有改革田制、肃清烂账……啊,对了,她也没娶到谢云潇。

谢云潇也不能死。

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驸马了。

守城的兵将暂未撤退,枉死的烈士尚未阖眼。华瑶的心中杂绪万千,剑下戾气四溢,顷刻间又绝杀数十位敌军,她忽地听见左良沛说:“我死后,请您与小谢将军继续守住雍城。”

华瑶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左良沛观望余索已久。

他是东墙之下最不起眼的一位将军。

他穿着沉重的犀牛铠甲,肤糙肉厚,拿刀的架势早已不复最初的锐不可当。

他的左臂与大腿挂着炮伤与箭伤,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余索。他与戚归禾对视一眼,戚归禾明白了他的深意,便对弟弟说了一句戚家密语。

谢云潇没有片刻的迟疑。他和大哥一同以疾剑飞刀为屏障,短暂地困住了余索。

随后,左良沛作势要砍向余索的双腿,趁着余索略微低头的那一瞬间,左良沛刺刀向上,刺中了他的腹部,同时受了他一刀,被他当空腰斩。

左良沛的下半身已然跌落,血糊糊的肠子滚进了泥土中。他的上半身还死死地抱着余索的双腿!

余索从未见过这种癫狂的打法!此人的上下身分离,竟还能拼着残存的一口气!双臂如铁钳般地夹住他!纵使吃了白铃铛那种止痛的药,也决计做不到这一步!他挥刀骂道:“疯子!疯子!”

他的轻功被这般耽误,再也躲不过谢云潇的剑光,须臾之间,他的脖颈被谢云潇横切,垂死之前,他心知避无可避,索性重重甩刀,挥出最后一招,要与谢云潇同归于尽。

他的力道重达千钧,这一击没能挨上谢云潇,却被戚归禾挡在半路。他生生地震断了戚归禾的五根手指,戚归禾浑似毫无痛觉一般,又往他的心窝补了一刀。

华瑶也赶来助阵。

她疾速一剑,削断余索的壮腰,使他再无回天之力。他被分尸而死,尸块散落在各地。

华瑶跳到半空,使尽全力,高声用羯语呐喊:“你们的第一高手,余索,死了!余索被我军分尸了!你们的第一高手,余索和他儿子全死了!全被分尸了!”

雍城的兵将多半不懂羯语,杜兰泽却很精通。她抓紧时机,命令所有炮兵、弩兵、火兵不计一切代价,万攻齐发,霎时间,羯兵步步败退,士气大衰。

时值深夜,满地都是尸首,既有梁人,也有羯人。

羯人的副将已死,主将击鼓收兵,欲要整军重发。

那些羯人退散之后,雍城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谢云潇从尸首中扒出他的侍卫。他徒手提起几具冰凉的尸体,正要跳回城墙,华瑶拦住了他:“云潇,你伤得太重,这些尸体,你先放着,我派人来运。”

谢云潇道:“他们是我的部下。”

华瑶点头:“我知道。”

谢云潇侧过脸。他站在空旷的草野之间,自言自语道:“我该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凉州。”他记得每一个人的生前样貌,甚至记得他们的父母来军营探望孩子时的殷殷关切。

他的衣袖盈满了血,鲜血流顺着他的指尖,缓缓地往下流淌。

华瑶心头一惊,忙道:“好了,不说了!你先回城吧。”

谢云潇被华瑶拖回了雍城,而戚归禾仍未离开。他在草丛里找到了左良沛的下半身。

左良沛的上半身仍然紧紧地锁着那个羯国第一高手。戚归禾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左良沛的上半身取下来。他将左良沛的尸体拼好,用披风一卷,搬进了雍城之内。

*

当夜,汤沃雪忙得一夜未眠。

她见到华瑶时,发现华瑶心力衰竭,差点以为自己保不住她。

幸好,汤沃雪带了许多药材。她照顾完华瑶,再去看谢云潇,惊觉他伤得比华瑶更重。

汤沃雪在谢云潇的面前摆出了一排金疮药,盯着他依次服下,这才想起来戚归禾。

夜幕幽深,乌云遮月,汤沃雪来不及提灯。

她闯破夜色,连奔带跑,冲向戚归禾的房间——果然,正如她预料的那般,戚归禾才是伤得最重的人。他被重物击垮了肋骨与脏器,右手的五根手指粉碎。他看似平静地坐在床边,稍一垂头,便呕出一口深红的浓血。

汤沃雪道:“躺下!你马上躺下。”

戚归禾冲她一笑:“辛苦了,阿雪。”

汤沃雪的脾气比平常好了百倍不止。她柔声如水道:“我不累,你躺过来,我给你施针,快,别磨蹭了。”

这间房舍宽敞而舒适,卧床铺着一层软被,熏着一点浅香。戚归禾沉沉地躺下,眼皮沾满了血和泥。他刚想闭眼,又见汤沃雪含着热泪,便问:“阿雪,为甚么哭?”

汤沃雪眨了眨眼,泪水滚落,流到他的脸上,像是下了一场霏霏小雨。他尝到她的泪水,微苦,略咸,心却是甜的:“你为我哭了。”又说:“不值得,阿雪别哭。”

汤沃雪边哭边说:“你闭嘴,不许讲话。”

他问:“我快死了吗?”

“不会,”汤沃雪道,“有我在,你死不了。”

他昏昏沉沉地交待遗言:“我死后,阿雪,你改嫁吧……”

“好啊,”汤沃雪故意气他,“我要嫁给凉州的富商,孩子随他姓,帮他全家治病。”

戚归禾没有一丝怒意,还叮嘱道:“别让他欺负你。没人能欺负阿雪……”

汤沃雪连续几针扎进他的大穴,拼尽全力救治他的心脉,他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要心脉尚存,便不会一命呜呼。她一边细想,一边说:“欺负我最多的人就是你,你从小欺负我!我恨死你了。”

戚归禾默默地经受她的指责,半晌后,才问:“阿雪为甚么恨我?”

汤沃雪指尖施力,喃喃自语道:“由恨生爱,由爱生痴,由痴生念,念念生灭,刹那不停,无有间隔。”

戚归禾不通文墨,对她的这句话似懂非懂:“阿雪从哪里读来的话?”

汤沃雪如实回答:“由爱生痴,由痴生念,念念生灭,刹那不停……这是华瑶经常对我讲的话。”

“高阳华瑶?”戚归禾动了一丝肝火,“等我病好,我得和云潇说说,让他和他媳妇多些商量,话不能乱说。”

汤沃雪同时扎下他几处大脉,斩钉截铁道:“是,你一定会好,你的病体定会痊愈。你别闭眼,将军,算我求你。”

此时此刻,华瑶也在偷偷观望谢云潇。她左手抱着小鹦鹉枕,右手拎着一袋金疮药,来他这里找他睡觉。他平躺在床上,床帐半掩,灯火未熄,华瑶悄悄地撩开他的被子,躺到他的身侧,仅仅与他间隔半尺。

她说:“我刚刚与另外几位将领商谈过退敌之计。”

“如何?”谢云潇问。

华瑶言简意赅道:“凶多吉少。”

谢云潇没再接话。华瑶又问:“你上过药了吗?”

“自己上的,”谢云潇道,“已止血了。”

华瑶拉开他的衣领:“是吗?让我看看。”

他道:“算了,别看。”

华瑶退让道:“那我让齐风来照顾你吧。”

谢云潇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多谢殿下关怀,与其让齐风照顾,不如让我死在这。”

华瑶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齐风的意见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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