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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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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凹扑过来咬住狄影的袖口往外拖,狄影干脆拎起它后颈,带着它一个箭步冲下楼。

烟是从他砌的农家灶里传出来的,凌霁愣愣地站在旁边,盯着冒烟的地方像失了魂,一动不动。

“凌霁!”狄影大声喊。

凌霁没有任何反应,火光倒映在他的瞳仁,瞳孔紧缩如针。

狄影想也不想,先把人扛到一边,抓来浇水的管子,将水流开到最高档位,对准起火点猛喷。

浓烟呛得狄影咳嗽不止,他空出一只胳膊掩住口鼻,避免过多杂质进入呼吸道。

心跳得很快,一些不好的画面涌入脑海。

燃烧的烈火,掉落的梁柱,火红的嫁衣……

心脏像被人狠狠捏紧,不知不觉中呼吸也不再顺畅。

传来一阵疼痛,低头看到小凹在狠狠咬他的脚脖子。

狄影这才注意到水流浇偏了位置,他狠狠地甩了甩头,把不该出现的记忆碎片驱逐出脑海。

好在火着得并不旺,主要是浓烟显得火势吓人。

狄影灭掉火,往下风口猛退几步,丢掉水管,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对火的恐惧,至少他可以像平常人一样搭灶生火,可还是高估了自己面临起火时的反应。

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狄影这时才有精力查看凌霁的状况。

他僵直地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额角细细密密尽是冷汗。

狄影把人抱到离失火点更远了些,微微躬身与他视线平行,双手按住他头两侧:“没事,没事了啊。”

他一连重复了很多遍,凌霁身子一震,走失的灵魂才像被从另外一个世界唤回来一样,目光渐渐恢复焦距,眼中终于有了狄影的存在。

狄影松了口气,像长辈哄小孩一样抱着他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灭火那几分钟的工夫,浓烟在狄影脸上留下了污黑的痕迹。

凌霁迟疑地伸出双手托住他的脸,指腹在脸颊上缓缓划过。

狄影草草用手背一抹,脸上和手背都留下了涂抹的痕迹。

“这回可是画了个名副其实的烟熏妆。”

他开玩笑安抚道:“凌老师干嘛想不开,放火烧咱们家院子?”

凌霁低下头,高冷的保护色尽数褪去,脆弱得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刚从森林大火中艰难逃生。

比起其他动物的劫后余生,还多了一层身为纵火者的愧疚。

前两次狄影生火炖肉,凌霁都有明显避而远之的表现。

狄影原本以为他嫌弃自己,不想离得太近,结合今天的异常反应,狄影产生了新的猜测。

“你是不是怕火呀?”

受惊的小动物飞快抬起眼皮,眼中一瞬间划过的恐惧没能逃开狄影的观察。

只这一眼,狄影几乎能够笃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既然你怕火,为什么还要自己生火呢?”

狄影在这方面有经验,循循善诱地问。

凌霁犹豫了下,轻声道:“我记得,你用炉子烧的菜比较好吃。”

“……”狄影回头看了眼无辜的灶台,“你可能有一点误解,一个人的煮饭水平,跟用电磁炉还是炭火灶没什么关系。”

凌霁竟然认为自己做饭难吃的根源是电磁炉,狄影一方面感到好笑,但一想到他是为了给自己做饭才挑战生火,狄影又格外感动。

“怕火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也怕火,我小时候拍戏的片场着过火,虽然没怎么受伤,但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刚说完,想到凌霁对自己那么了解,肯定知道这件事。

凌霁眼神闪烁,问得很小心:“那你现在怎么不怕了?”

“你记得辛毅吧?就是上次来家里那个心理医生,我说他是我的多年旧识,不是谎话。我从八九岁起就跟着他接受治疗,直到十几岁才渐渐恢复。”

“真的能彻底治好吗?”凌霁看起来不相信。

“其实也不是百分百没有后遗症,还是会有一点影响,不过是在我能克服的程度。”狄影复述自己从辛毅那里听来的理论,“辛毅说心理创伤就像骨折,就算完全愈合也会留下痕迹。不是有那种,人死后很多年,还靠着骸骨的断痕确认身份的桥段吗?”

凌霁垂眸,若有所思。

见凌霁不再追问,狄影试探问道:“你为什么会怕火?”

凌霁眼神往一旁飘,狄影看到他的眼神,就猜到下一句多半不会是实话。

“我也是……小时候……家里着过火……”

“小问题,”狄影不拆穿,“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把辛毅介绍给你,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保证你半年后生火炒菜样样在行。”

“你说的是新东方的专家吗?”凌霁无奈地吐槽了一句。

狄影把人往屋里推:“你进屋缓一缓,这里我来收拾。”

亲眼看到凌霁上楼,狄影立刻拨通辛毅电话:“哥,你还记得当年我是因为什么认识你的吗?”

对面叹气:“我记得当年你还乖乖地管我叫叔叔。”

“当时我不到十岁,叫你叔叔不是很正常吗?现在叫哥哥,是在夸你青春永驻。”

辛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莞尔:“你可真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说吧,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刚才家里着火了……不不,一点火星而已,不严重……我也没事,倒是凌霁他反应不太寻常。”

狄影详细地描述了着火时凌霁的反应。

辛毅耐心听完,分析道:“听你的形容,很像是PTSD的症状。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别说真实的火,就是看到火的影像你都会有应激反应。”

“我早就该想到的,”狄影自责,“我之前生火他的反应就不正常,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不是你的责任,一般人想不到那么多。”

“但我不是一般人,我是有相同病史的亲历者,我了解那种滋味。”

火灾创伤后遗症的折磨,最痛苦的不是看到火灾才发作,是无休止的记忆闪回。

狄影迫切地问:“哥,你能治愈我,是不是也能治愈凌霁?”

“不好说,人和人的经历是不一样的,至少你怕火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我只需要慢慢引导你走出来就够了,治疗难度小了很多。”

辛毅继续分析:“但是我跟凌霁虽然只见过一面,我能感觉到他的心理防御值比较高,如果他不愿意说出真实的原因,我也没办法疏导。”

“难道就没有办法吗?我多安排他跟你见见面怎么样?”

“如果不是病人主观想要接受,强行安排他见心理医生反而会起反效果。”

辛毅给他出主意:“不如你跟他多交流,有条件的话一起出去玩,让他对你产生信任。”

“要让他先信任我,然后才能信任你,对吧?我懂了,不瞒你说,我才刚刚发现了他的小秘密,我认为培养亲密关系这件事不难。”

狄影挂断电话,忽然想起一件被他忽略掉的事。

“不好!”

他奔去卧室,先前的柔弱凌霁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山影帝。

“你,”狄影干笑,“恢复得还挺快。”

他的视线落在凌霁手上,早先他还在担心这双手太冰,现在已经不担心了。

因为凌霁手里握着几个暖宝宝,就是他用来给额头人工升温的那几个。

凌霁手应该捂热了,声音还是冰冷的:“我突然记起来,你不是感冒了吗?”

“……是啊,咳咳咳咳!”

“你刚才在下面那么久,可是一声都没咳。”凌霁毫不留情地戳穿。

“你猜怎么着,你那把火放得太猛,把我的流感治好了,神医!”

凌霁看似被气笑,把手里的暖宝宝一扔:“狄先生,您要是有病就去治病,没病就别装病,看别人为你忙这忙那的很好玩吗?”

狄影才刚刚计划要跟他建立信任,就失去了他的信任,前脚还在吹牛,后脚就翻车。

他又不能说装病是为了试探你是不是暗恋我,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时,脚边一团黑影溜过,狄影宛如看见救星。

“凌老师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他把那玩意抓起来,展示给对方看。

凌霁的表情渐渐变得一言难尽:“……小凹?”

小凹心虚地低下头:“吱……”

小凹在狄影灭火时也英勇参与了战斗,一身白毛熏得比李逵还黑,看着又好笑,又心疼。

果然一牵扯到小凹,凌霁什么事情都忘到脑后,快步走来将小凹从头到脚仔细检查。

“你怎么回事,着火也不跑远点,知不知道火有多危险!”

凌霁气急交加,生怕它有个闪失。

狄影替它说话:“着火的时候,是小凹跑上来求救的,你没看到它当时为了救你有多努力。”

说罢低头夸它:“不愧是我儿子,真聪明!”

小凹得到表扬,支棱起骄傲的头颅:“吱!”

检查后发现小凹只是被烟熏成个碳球,皮毛都完好,凌霁长松一口气。

“还好,没有受伤,你要是被火烧到——”

凌霁话音戛然而止,要是小凹被烧伤,他一定无比愧疚自责,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狄影替他把下半句说了出来:“——那皮毛可就不值钱了,谁都不想买一条有洞的围脖,你说是吧?”

小凹扭动着抗议:“吱吱吱吱!吱吱!”

“别扭了,你这样扭来扭去,真的很像一只黑乎乎的耗子——啊呀呀呀!”

小凹一口咬住狄影的手,狄影怎么甩都甩不掉。

经过一人一貂耍宝似地配合,成功让凌霁闪过笑意。

经此一战,狄影好像掌握了让凌霁消气的两大法宝——美食和小凹。

不管冰山影帝气成什么样子,只要祭出这两样法宝,影帝的气性就会转移。

说实话还蛮好哄的。

浴缸里放满温水,小凹遇到水,就像回到主场,上浮下潜玩得不亦乐乎。

狄影和凌霁双双挽着袖子,并排坐在浴缸边洗貂。

与其说是洗貂,不如叫观貂戏水,小凹在水里游速极快,两个人根本抓不着。

狄影瞄准小凹的位置,伸手去抓,小凹一个跟头从他指缝溜走,貂没抓到,抓到凌霁在水下的手。

凌霁一惊,挣脱未遂,再次挣脱又未遂,扭头用眼神质问。

狄影装得很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凌霁竟不知道人的脸皮可以这么厚,抓到他不是故意的,难道不放手也不是故意的吗?是有人在他的手上涂了502吗?

“装病那事是我不对。”狄影趁机道歉。

“……”凌霁用力将手抽走,狄影以为他还没有原谅自己。

凌霁打湿毛巾,又默默拧干,转过来为狄影擦拭脸上的痕迹。

他的目光落在狄影被烟火燎黑的脸颊、耳侧、脖颈,就是不与他对视。

狄影倒是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他。

一动不动的还有他的人,生怕做了点什么,把难得主动的凌老师吓跑。

可惜就是嘴闲不下来。

“我的烟熏妆还没拍照呢,凌老师就帮我擦了。”

凌霁一点点为他擦净,语气冷淡:“拍照做什么?”

“可以留个纪念,凌老师第一次放火烧家里院子,还可以发去微博虐粉。”

凌霁这时才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是真的,粉丝们都知道我拍戏着火这件事,所以应援时她们连红色的灯牌都不打。要是被她们知道我家里着火,肯定会心疼得无法呼吸。”

狄影脸上的污黑被清理干净,凌霁把毛巾放下。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装病骗我?”

“不能说,说了丢人。”

“你做过丢人的事还少吗?”

“不少,”狄影诚恳地说,“但我还想挽救在你心中岌岌可危的形象。”

凌霁欲言又止,明明什么都没说,狄影却像有读心术一样,猜到他原本想说什么。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搞不好现在那个形象还很美好。

要是那一天晚上他没有喝醉到断片,第二天醒来就去找他,是不是两个人早已修成正果?

凌霁被他盯得不自在,往后让了让:“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这个人,是不是很擅长把近路走远,把直路走弯?”

“……我还以为你的志向就是做一个开路人。”

“凌老师,我决定了。”

凌霁直觉后面不是什么好话。

“不管你以前对我的态度,是像偶像一样崇拜得死去活来,还是爱在心头口难开。”

“……”

“就算你以前对我有什么遐想,也是基于我在镜头前的人设,再加上你脑海中的美化,虚构出来的假象。”

“…………”

“你一直追逐那个假象,就会对现实的我幻灭。所以,你大可以把他忘掉,因为现实中你有更好的选择。”

凌霁看他的眼神,保持距离的同时还附带着对智障的怜悯。

“从今天起,换我本人正式追求你。”

“我们约会吧。”

小凹从水底钻出来,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甩干身上的水,水花四溅。

一个下意识躲,一个下意识帮挡,凌霁莫名其妙又被圈进臂弯。

小凹两只前爪搭在浴缸边缘,开心地叫了一声:“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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