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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法利赛之蛇(二十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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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穿心而过,菲律翁自戕死去,让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山崖的岩地。后来,宙斯悲悯他的遭遇,便将他死后的灵魂升上天空,升为了不朽的星座。

地面上的厄喀德纳拥抱恋人,他在哀恸的同时,想出了一个疯狂的点子。蛇魔犹如利箭,下降到倾颓的阿里马,将垂死的爱人放在那块肥沃的大地上,他捏出襁褓的摇篮,万无一失地包裹着少年的身躯。

“人类的肌肤是泥土,骨骼是石块,大地则是你们所有人的母亲,我愿祂生生不息的神力,缓解你的痛苦,治愈你的生机,”他喃喃地低语,一下下地亲吻爱侣的面颊和唇角,“现在,我要为你复仇,我要做我很早以前就该做的事情,多洛斯,你等等我,你不要怕,等等我。”

随即,魔神直起身体,他抓出所有的龙牙,繁多如天上的星星,他把它们洒进盖亚的土地。一尊又一尊的巨人自土壤内翻腾着站起来,一如盖亚亲自生育的古老巨灵,他们毛发长乱,身后长着带鳞片的龙尾,比寻常神祇所生的巨人更野蛮、更强壮,也更凶残。

“上到奥林匹斯山!”他凄厉地呼号,“从那座星光闪烁的宫殿撕下诸神的肢体,让天空燃烧,使大海沸腾!任凭诸神如何请求命运女神的神谕,我要你们死后仍化作龙牙,从大地的怀抱里源源不断地生长!”

凡尘俗世的妖魔,都在进攻的指使下欢呼起来,怪物之祖喷洒毒涎,煽起人心里的野性和恶毒。他带来的祸端比提丰更多,因为提丰固然偷走了宙斯的雷霆,打断宙斯的筋骨,可他仅仅孤军奋战,厄喀德纳则鼓动起全部反抗的力量。他更像昔日尚未沉眠的地母,指挥泰坦巨神,发动了推翻神王的战争。

“这就是你们干下的好事。”宙斯阴沉地说,声若雷霆,隆隆地震撼四野,“应战、应战!凡是奥林匹斯的神祇,全要为保卫家国而战!”

迎着魔神的攻势,众神飞下圣山的巅峰,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率先冲向厄喀德纳,蛇魔狂怒咆哮,一把攫住宙斯儿子的身体,将他掷向阿波罗的日车。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半人半神,饱受命运青睐,能在战斗中杀死泰坦的英雄吗?”厄喀德纳厉声喝道,“再次变成小鹿逃走吧,就像你面对提丰那样,而我将做出比祂更残暴的复仇伟业!”

四极大震,蛇魔的乱发狂舞,他的身形一度比泰坦巨神还要庞大,他上击云霄,背负苍天的阿特拉斯也大声叫好,跟着他摇晃肩膀,把诸天星宿甩落大海。围绕着厄喀德纳的腰身,四方风神徒劳地盘旋,只是一一被他撕下双翅,金血淋漓,打落进泥泞的盆地当中。

“为什么毁坏我的幸福,为什么弄碎我的心?”魔神流着血一样的长泪,他正在痛苦地哭泣,又因为痛苦,他的杀戮手段变得愈发暴虐,“你们残害多洛斯,连这点微小的安宁也不允许我留下,我要你们付出比死更惨痛的代价!”

他击碎战神的盾牌,日神的金箭、月神的银箭,全熔化在厄喀德纳喷洒出的毒液里。波塞冬驾驭着十二匹海马的战车,掀起滔天的巨浪,朝大敌冲撞过去,可惜,那些雄健的神马,皆为魔神足以环抱世界的蛇尾扼得粉身碎骨。接着,厄喀德纳将海神的座驾拽出水面,导致波塞冬不得不变成银鱼逃跑,因为大敌的神力不亚于昔日的巨魔提丰,在绝望和愤怒的催化下,这力量尤其增添了百倍的酷烈。

在这里,厄喀德纳不等对手说话,就割裂了阿波罗的高贵神躯,到他发着金光的胸膛,留下了数道不朽的可怖伤疤。太阳神的姊妹急忙赶来救助,魔神同样抄起月车,使它砸碎了月神发着银光的冠冕。

母亲勒托望见血流满面的女儿,在苦痛中挣扎的儿子,不由惊惧地大声哭叫,但她仅仅是哺育的女神,并无多少战斗的能力,唯有躲去更高的天穹。

赫耳墨斯飞在魔神身后,想要用偷袭结果这次浩劫,但厄喀德纳一眼便发现了他,并且恶毒地通告神使:倘若抓住赫耳墨斯,他须得活活撕掉速度与疾步之神的两条大腿,让他仅凭一双手臂,在地面上如蛆虫般往前爬行。

赫耳墨斯吓得面色惨白,他速速逃开了战场,去到众神之父的怀中寻求庇护了。

“止步于此吧,厄喀德纳!”帕拉斯·雅典娜莅临战场,她举着大盾,身着金甲,“现在收手,你还有回头的余地!”

说着,这女神与战神一同阻击厄喀德纳的步伐,然而鏖战日久,都不能刺破古神的鳞片,在他肌肤上留下的每一道伤痕,全溅出致命的毒血,侵蚀众神的光辉。

“去寻求神谕!”雅典娜说,“命运女神早有决断,厄喀德纳只能为半神的英雄所杀,那英雄是谁?”

大地一片混沌,黝黑的海洋笼罩毒息,巨人和妖魔蜂拥在奥林匹斯的圣山下,他们遵循先代的脚步,将帖撒利山、俄塔山、阿托斯山等高山连根拔起,堆砌起来,作为冲上众神家园的阶梯,那些不能与厄喀德纳相抗衡的神明,都去那里和敌人战斗。赫拉高声叫道:“命运女神为何还无行踪,祂们在哪儿?”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宙斯手握雷霆,他俯视战局,除了愤怒,眼中更有担忧,“命运女神退避冥府,祂们不打算出战,亦不愿让我看见织机上的纹路。”

众神之父沉沉地叹气,他下定决心,从神座上站起,使了浑身的力气,握住他的武器——神圣的闪电、雷霆,以及骇人的霹雳。他一次次地轰击厄喀德纳,毒风、烈焰、地震和耀目的霹雳混杂一起,使冥间永生的神灵胆战心惊,连地母盖亚都在昏沉的梦境里惊醒。她睁开一只朦胧混沌的巨眼,望着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然而,无论众神之父如何对付叛乱的魔神,他都不能完全的杀死他,因为命运已有定论,这异性的厄喀德纳,不是哪一位神祇能够消灭的,哪怕他贵为神王。

与宙斯对抗,厄喀德纳也一次次地恢复生机。他的毒血几乎淹没陆地,使上面的生灵完全断绝。他在咆哮,亦在疯狂的大笑,他笑着众神的懦弱姿态,誓要杀尽一切的仇敌。

“够了、够了!”赫拉发抖地叫嚷,“阿波罗,你瞧瞧这狂徒,他是不可屈服,亦不能和解的!你还在等什么,快点说出你的计划罢!”

阿波罗按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望着那古老野蛮的魔神,他恐惧而愤怒,大声说:“厄喀德纳,你不想救多洛斯了吗!”

魔神染血的蛇瞳一颤,他掷开阿瑞斯,抵住雅典娜的长矛,死死盯住光明与医药的神祇。

“我们可以对着斯提克斯河发誓,”阿波罗道,“只要你收敛大地上的毒液,退下奥林匹斯山,甘愿去塔尔塔罗斯服役,众神就帮你缓解多洛斯的病症,使他不至于生不如死地疼下去!”

厄喀德纳嘶声道:“那是先代厄喀德纳的剧毒,我束手无策,你们又凭什么做出这种承诺?”

“我们可以赐福,”阿波罗躺在月神怀中,狼狈地喘着气,“我们不能全然地治愈他,但众神总能做你做不到的事,那就是赐福。”

“卑劣低贱至此,竟有脸自称光荣的神!”厄喀德纳暴跳如雷,“这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你们,现在,你们居然还想用这件事当做筹码,从我身上榨取好处?啊,我非要扯掉你的舌头,才能弥补你贸然呼唤多洛斯的罪过!”

“这本来就是一桩不公平的交易。”雅典娜瞬间理解了阿波罗的意思,她沉吟道,“你对那少年的爱盲目又狂热,无论你承不承认,厄喀德纳,你不能在短时间内彻底地打败我们,但是你的人类,他还能在毒发的疼痛中坚持多久?二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我们可以逃开,可以躲藏,你能抓住我们吗?你要如何与透明的敌人作战呢?”

这一刻,厄喀德纳的心头剧烈震动。

他想着多洛斯,想着他煎熬的爱侣,狂怒逐渐熄灭了,抵抗的力量,亦一丝丝地溜走。

多洛斯,他痛苦地想,我的心……我这一生的挚爱。

“只要你离开凡间,不再用毒涎祸害俗世的生灵,”狄俄尼索斯挣扎着爬起来,衣袍里兜着碎裂的酒神杖,“我们会无限削弱蛇毒在人身上的危害,使他的痛楚无限缩短、缩小。”

“想想这提议!”得墨忒尔急忙说,她受够了谷物农田受到的毁灭,“医神为他疗伤,阿波罗还他远眺的视力,宙斯给他不受危害的光环,我赐他不会断绝的生机……想想吧,他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如果下到塔尔塔罗斯,”厄喀德纳哑声说,“我与他不会再有相聚的机会。”

听见他的话,阿波罗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

“等到他作为凡人的寿命终结,我们就视你在塔尔塔罗斯的服役结束。”他说,“到那时,你和他可以共同生活在冥间的至福乐土,永远在一起。怎么样?”

厄喀德纳的视线发颤,他拼命思索,要找出这提议的陷阱,可他的大脑一团混沌,唯有多洛斯的面庞,他的笑容,他的泪水,他张嘴吐露的爱语,他双目焦黑,让自己忘了他的模样……种种情状交替出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么,就这样做!”看出他的动摇,宙斯威严地说,“我身为众神之王,一切神与人的父,指着斯提克斯河的河水发誓,只要你能收回泛滥大海、天空和陆地的毒液,终止这场叛乱,并且下到塔尔塔罗斯服役,我们就为你的伴侣赐福,结束他的痛苦。待到他的寿命终结,我们便视你的服役结束,送他的灵魂去冥间,与你在至福乐土团聚。否则,就让诸神再也看不到奥林匹斯的光辉,受到比在深渊更多的磨难!”

说罢,神王问:“你同意吗?”

只要多洛斯能够好起来。

回过头,厄喀德纳望向阿里马的方位,我什么都能做。

魔神收回目光,他浑身是血,破碎的金瞳,幽暗地盯着诸多尚在喘息的神明。

“……好,”他说,“我同意。”

就在厄喀德纳答应用誓言束缚自身的同一时间,神使赫耳墨斯无声地来到倾塌的阿里马废墟,他隐匿身形,绕过守卫的巨人,落在谢凝身边。

扶起少年毫无知觉的头颅,他向后探,拿出神明的金杯,将里面的液体,灌进对方的乌紫的嘴唇。

——那是清澈的美酒,亦为永生的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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