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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14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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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奶娘,宫女,宫官,奴仆,宫人,在议政厅外向他行礼的大崖臣子,后宫那些让他的母后烦不胜烦的妃嫔和她们的宫女们……

熟悉的,向他笑过的,流泪的,麻木的,平静的,歇斯底里的……如此林林总总的表情仿佛镶嵌在每一个不同的面容上,再如厉鬼般向他而来。

如果仔细去听,还能听到那些一字一句的,对他的控诉。

“为何要我为你而死……”

“我死的好冤啊,傅时画,我死的好冤啊!!”

“你们傅家的人,都是冷血的怪兽!你们没有人性,你们不得好死!”

……

渊兮的剑光如雷光般划开无数人的身躯,有虚幻的血洒落出来,又有更多的尖叫与怨气淹没了他,那些熟悉的面孔逐渐幻化,仿佛这千万年来,所有因傅氏而死的怨灵都在这一刻向他汹涌而来,再将那些埋藏的罪孽,全部都倾注在他的身上!

冥冥虚空之中,好似有某种存在正在注视他,再问他:“你又何况不是为了自己而杀尽了众生呢?看看刚才倒在你剑下的人,是你最亲密的玩伴,是你童年的所有记忆,他们可曾有过一分一厘地亏待你?可他们——因你而死,你可心怀愧疚?”

青衣金线的少年满身是血,揽剑纵身,再勾出一抹剑光。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天生道脉本就是傅氏血脉的悲哀,你却为此而感到不甘,感到不服,那你要怎么做呢?如果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父皇呢?是你的母后呢?是容叔,又或者其他千千万万人呢?”

傅时画眼眸深深,再扬眉冷冷一笑,眼瞳深处仿佛有了某种冷凝的碧色微闪。

“众生皆是虚妄。”他抖了抖剑尖上莫须有的血,再横剑在身前,搅起无上剑光:“敢来,我便杀!”

……

虞绒绒没有停留在原地。

她先是确认了一下自己舌头之下压的那颗柳黎黎给的丹丸还在,说明她大概率并非进入了睡眠之中。

确定了这件事后,到底是真正的大阵师,她的神识在第一时间便彻底展开,仔细分辨了此刻流转在空气中的每一条细微的符线。

符与符之间总有缔结,有微妙的彼此之间的感应,而这种时候,若是有一条与其他符线截然不同,格格不入的符线,便会显得极为明显。

虞绒绒轻轻勾住了那条符线,猛地一拉!

她面前的景色突然变了。

群山环绕,天幕稠蓝,不渡湖水静谧冷凝,仿佛结了一层肉眼难见的冰,那水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水,而是某种浓稠的胶质。

而她就在这样的胶质之中暗无天日地无尽沉溺。

有那么一个瞬间,虞绒绒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而她的这一场重生不过是她的一场过于可笑的幻想。

直到她体内的渊兮剑倏而消失。

虞绒绒猛地从此前的浑浑噩噩中惊醒。

渊兮剑。

如果真的是前世,...

她的体内怎么会有渊兮剑?!

本命剑护主,是……是傅时画出了什么事情吗?

她的思绪才起,却听到了一声怒喝。

“竖子敢尔!擅闯不渡湖者——死!”

然而却有一声极其不屑的长笑响起,再踏着那样的声音,凝着剑光,一剑落九天!

虞绒绒骤而睁大了眼。

她太熟悉那道声音,也太熟悉这样的剑气。

是傅时画。

她竟然又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了,更确切的说,她看不清这究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是幻境勾勒出的某种虚妄。

睁大眼其实也是徒劳的。

不渡湖太深了,深到她从来都只能听见湖面上的一点点动静。

等等,一点点动静,那也是动静。

所以,傅时画是真的……曾经来过吗?

可上一世,她分明与傅时画并无任何交集,他又怎么可能会冒着这样的禁忌来救自己?

虞绒绒的心越跳越快。

被困在此处幻境时,她没有慌乱,然而此刻想到了傅时画或许就在不渡湖之上时,她的心却跳得极快,恨不能一步踏往他的身边,再问问他为何要来救自己。

她倏而闭上了眼。

冷静下来。

她告诉自己。

所有的幻境都有弱点,都有破解之法。

如此的寂静之中,她倏而探手,抓住了虚空中的某一处,再死死向后一拽!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道本应悬浮停留在湖面之上的剑光,竟然真的刺穿了重重不渡湖的湖面,近乎暴烈地降临在了她的面前!

……

渊兮剑光浩荡睥睨,照亮了这一隅天地。

这一场杀戮持续了太久,久到傅时画几乎已经忘记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从何而起,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因为这样的挥剑而感到了麻木,为剑通入那些怨灵的身躯时,却过分像是真实人类的触感而麻木。

这种麻木本就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便是知晓手下并非真正的杀戮,而是幻境的某种手段,若是不反抗,兴许被吞噬就就是他,但挥剑是真,挥剑向那些自己曾经熟识的虚影……也是真。

傅时画的眼瞳深深,青衣斑驳,手指染血,他的心也在这样的不断挥剑中,反复迭次地出现了那个困扰他太久的问题。

修真……真的有这么好吗?

为什么父皇宁可以他为祭品,也要为自己谋求一条修真的路?

他觉得荒唐,却更为自己在虚妄的美好中被骗了这么久而觉得好笑,和绝望。

这样复杂层叠的情绪与面前的血色交织在一起,一并印在了他的眼底,变成了某种仿若恹恹的情绪。

少年的眼中失去了光,束发的黑玉发冠也有了裂痕,再在某个瞬间崩裂开来,惹得他的一头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

于是那些意气风发,那些鲜衣怒马,仿佛都随着这样的倾泻而一并崩塌,变成了如墨般浓稠的深渊。

这一个雨夜,又或者说并非是真正雨夜的虚妄幻境中,青衣少年一人一剑,杀穿心魔却又坠入更深的心魔,杀光所有幻象却也依然身在幻象,再持剑而起,妄图彻底搅乱再毁灭这方天地!

如果清弦道君在此,看到他周身的剑气乱流,有人看到他此刻的心绪晦涩,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奇异之色,恐怕一眼就能发觉,他距离堕魔……已经不远。

然而那样决然的剑光却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姿态,骤然停在了半空之中。

傅时画这才发现,自己的周遭,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御素阁的不渡湖,而他方才的那一剑,正...

劈开了不渡湖的湖面,再落在了不知为何会在不渡湖底的少女身侧。

剑下,圆脸杏眼的少女仿佛初醒,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是有些不解般,也带着许多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的情绪,轻轻歪头唤道:“……是你吗,大师兄?”

如此暴烈的一剑骤停,傅时画的唇角渗出了一抹血色,他看着剑下的人,看着自己的剑,再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

他已经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面前的这抹影子是如之前迭次出现的厉鬼般的存在,还是他幻觉中的那一抹最后的光。

但他还是停了手。

“我看过很多话本子。”他注视着虞绒绒的眼睛,声音微哑,低低道:“最俗的那些故事里,那些门派里的大师兄总会暗恋他的小师妹。”

他静静地看着她。

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却无法对着哪怕只是她的一抹幻影挥剑。

脑中的那抹声音在讥笑他,怂恿他,告诉他只要轻轻一挥,将面前的这抹影子搅碎,他就可以做到所有他此前想做的事情。

但渊兮慢慢从面前少女的肩头落了下去,便是杀了这么多人,他持剑的手依然很稳,所以这样滑落时,便显得极是干脆利索。

像是某种妥协与不忍,又像是在深渊里终于看到了这一生唯一的光时,便愿意为这样的光而放弃无尽的坠落。

他眼眸深处的碧色渐渐褪去,恹恹的双眸重回了极深而纯粹的黑色,他依然青衣染血,黑发散落,但他慢慢眨眼,再睁开时,他的眼瞳却已经重新被面前的少女点燃。

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脑海里的妄念斗争,更像是忍耐了这许久后,终于能够在这样的幻境里,才有勇气真正诉诸于口。

“好巧不巧,我也有个小师妹。”

虞绒绒的心跳得很快,她看着傅时画的脸,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的幻境里是自己最不愿想起的记忆,以此类推,傅时画一定也经受了无尽的折磨,甚至是一路搏杀,才走到了自己面前。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一路的尽头是自己。

是缔造了这样幻境的人,在最后一瞬,将两个幻境交叠,让他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方才那道剑光落下时,她甚至以为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或者说,幻境的本意,就是让他亲手杀了她。

但他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带着满身杀气,满身煞意,却也还有最后的理智,宁可反噬自己,唇角渗血,道元倒流,却也难以下手去斩杀……他甚至不知是真假的她。

“大师兄……”她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傅时画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慢慢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近乎缱绻留恋地从她的眉骨,摸到了她的鼻尖,掠过她的唇角,最后从她的下颚滑向她的颈后,再也难以抑制般,将面前的少女猛地带入了自己怀中。

已经疲惫至极的少年近乎叹息地埋首在她的颈窝里,继续低低道。

“更巧的是,我也是这样的俗人。”

虞绒绒在他的怀抱中慢慢睁大眼睛。

两个人怦然的心跳在这样的拥抱中重叠在一起,逐渐交错成了虚妄中唯一的真实。

她垂落在两边的手缓缓抬起,先是轻轻捏了捏傅时画的衣角,再慢慢顺着他的背肌向前,直到环抱住他。

感受到她的动作后,傅时画勾起了唇,轻声道。

“如果幻境的最后,是由你来杀我,那便杀吧。”

“这确实是我最大的弱点,而我,甘之若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好久,也修了好久,抱歉让大家久等,但是我们大师兄终于拐弯抹角的表白...

了!!!

这章评论都发铁树开花的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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